修行講如實。如實是老實參去,有就有,無就無,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如實更是了解自己,法不相應,再怎麼做也屬枉然,在這裡,最怕人云亦云,最後連個畫餅充飢都談不上。
黃檗門下的首座陳尊宿留有這樣的問答:
問:「如何是曹溪的的意?」
師曰:「老僧愛嗔不愛喜。」
曰:「為什麼如是?」
師曰:「路逢劍客須呈劍,不是詩人莫獻詩。」
人家問的是曹溪,他答的是自己,為什麼?兩者相應嘛!所以說「老僧愛嗔不愛喜。」禪講破,只能滌蕩,不能心喜,陳尊宿的個性如此,乃能相應於曹溪,但就這點自知之明,卻讓多少行者受困。
「愛嗔不愛喜」要有本錢,你愛嗔,也得受別人之嗔,學禪不能希求人情,希求關愛,在冷然中體會那最深的如實,也從那最深的如實裡體現冷然,如此,這愛嗔不愛喜才是真正的破,談禪的慈悲往往必須由此體會。自作自受、自領自會,一個禪師就要啟發弟子最深的這種感受,有了這種感受,才能一往直前,也所以慧可立雪,達摩還得斥以小智小德,實在是在斷其依靠啊!
習禪不能有依靠,何只是悟道後的「不與萬法為侶」,在初修時即要有此覺悟,對這樣的禪風領略,石溪心月在他的「立雪方丈」詩中寫得好:
少室門庭冷似冰,可師曾此一沈吟;
夜闌各自知寒冷,莫待齊腰三尺深。
「少室門庭冷似冰」,是禪子該有的體認,但二祖慧可恐怕也在此疑惑過,而或許也得到了「覓心了不可得」後,他才真正能體會達磨的悲心及自家的本份。
所以說,習禪如尋劍,兩刃相交之際,能倚靠者唯有自己手中的一劍而已,有了這點如實的領受,自然能樂於寂寞,而綜觀世人習禪的異化,不也就在把禪弄得那麼 攀緣喧鬧嗎?
其實,陳尊宿以「老僧愛瞋不愛喜」對應曹溪,有人以為他只在談禪的直下即是,但這瞋喜之間,除了直下即是及陳尊宿生命中屬於禪的個性外,不也正提醒著我們談曹溪,的確都太樂於講那應緣的風光,卻忘了禪修的冷然與獨行。
禪的冷然,不是自外於萬物的封閉,而是如寒山子所言「石床孤夜生,圓月上寒山」的孤朗與分明。若沒有了這份因冷然而得的萬物皆備於心,就無法真正體得絕學無為的「閒」字。
禪的獨行也不是一種逃避,要絕學無為,殺盡始安,要不與萬法為侶,就必須有最大的生命氣魄。
當然,禪的冷然獨行,更非箕踞而坐,妄自尊大,所謂「路逢劍客須呈劍,不是詩人莫獻詩」,劍客原有劍客該走的獨行道,而詩人也有他以文會友,吟風弄月的生命風光,彼此原自無礙,重要的是行者如何去認清自己是劍客還是詩人!?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