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景新
離家最近的圖書館是市圖三重東區分館,常去借還書與光碟;周邊磁場總也能準確地令我循舊路踏入往日甬道,跌進陳伯牽抱我天天逛分館對街碧華公園的彼時那刻──也曾是那爬樹爬得樂此不疲的野孩子,豈識詩書影音為何物。
當年面對碧華公園右側,一片似無垠的黃土野草地遼闊蔓延,跟如今一棟棟社區大樓旱地拔蔥般截斷視野與天際線,遙遠得像是未曾真實發生的夢幻泡影。
然則實情是,幼時我好動好哭好吃手指,猶好爬樹!而陳伯就是我身後那雙強且有力的大推手,常常不待我自己摸索往上攀爬的路徑,雙掌逕自往我腰肢一攬一提,我如置雲端,少奮鬥好幾步。樹幹、樹皮、樹葉上少不了螞蟻毛蟲,卻也不曉得怕,一心只想與這些不一定叫得出名字的昆蟲為伍,常伴左右。純粹天然的童真,成年後再難追回。
爬樹時代的敗壞終結,始於那詭異垂吊於樹枝上的紅白塑膠袋。忘了是否逸散血腥氣息,只記得當我以為如獲祕寶,小手試著取下提袋一看,當下坐收驚嚇哭號。無知的我成了另類的受害者,想必哭聲中也含帶一絲恨意怒氣,氣陳伯何以不從旁制止!卻馬虎了來自浙江杭州的他,根本也無識這曾經的台灣習俗。
一朝被嚇,野氣消了泰半,逐步遠離了樹。其實也不難適應,反正稚猴如我,還可以繼續攀著爬著父伯與母親的身軀,他們就是我的三棵大樹,而且還是會移動的那種。
譬若朝露、閃電,轉頭已是壯年身,父伯已遠,母身近古稀,也老早抱不動我了。從爬樹舊事,細密爬梳舊日時光,自不棄不離亦不增減的陳伯憶念,尋得常日柔意溫情,這念舊的心底美樹,倒也茁壯成蔭,清歡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