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克全
商禽詩文本遙指了哲學玄思和社會學背景兩個方面,當然,基本上是兩方面並行的,即如〈長頸鹿〉、〈逢單日的夜歌〉、〈門或者天空〉,以及我曾經用語法學分析那首一條鎖鏈語境的〈逃亡的天空〉也是。表面上是哲學玄思,背地裡隱藏了他自己走過的上世紀四十年代政治肅殺氛圍(張拓蕪生前曾不無得意地告訴我,他為什麼寫現代詩呢?因為部隊裡的政戰官和檢查官看不懂嘛!)
商禽他下面這一首〈無質的黑水晶〉,莫非也是這種產物:
我們應該熄了燈再脫;要不,「光」會留存在我們的肌膚之上。
因了它的執著麼?
由於它是一種絕緣體。
那麼,月亮呢?
連星輝也一樣。帷幔在熄燈之後下垂,窗外僅餘一個生硬的夜。
屋裡的人失去頭髮後,相繼不見了唇和舌,接著,手臂在彼此的背部與肩與胸與腰陸續亡失,腿和足踝沒去得比較晚一點,之後,便輪到所謂「存在」。
「光」原來是生命活潑潑、成長,趨向正面的象徵,如今卻成了一種絕緣體。逐漸由上而下失去頭髮、唇舌、手臂、背、肩、胸、腰、腿和足踝,被沒去的光,即黑暗所淹沒、消亡,成為一個所謂的「存在」。存在一詞特別用了引號,在這裡是諷喻的用意。接下來詩末還有兩句:「他們並非被黑暗所溶解;乃是他們參與並純化了黑暗,使之:『唉,要製造一顆無質的黑水晶是多麼的困難啊!』」這無疑是更進一步的迂迴反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