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念慈

冬至三候，第一候便是「蚯蚓交相結而如繩也。」自古繩結便作記事之用，動畫《你的名字》裡，擔任神婆的奶奶教孫女編織，一邊說：「每個繩結，都是一個時間的紀錄，編織著它們，如同編織著時間……」如此說來，節氣就是二十四個繩結，凝鍊著每一瞬的光，也交織出生命的印記與體驗。

我們在四季裡感知萬物，如萌芽的喜悅、花開的感動、黃葉鋪地的薄脆聲響、釀酒的微醺氣息、柿子點亮了山色……太陽不知道，自己在黃道上隨興蹓躂，就可以走出人間好風景；它在冬至時直射南回歸線，寫下北半球最長的一晚，此後陽氣動而光明再現，人們將此視為喜事，大肆慶祝。

如英國蘇格蘭，每年冬至都有群眾聚集在巨石陣，迎接當天的日出；而伊朗人稱冬至為Yalda，意即「新生」，大家圍繞篝火跳舞，宴飲慶祝太陽再生，以及戰勝黑暗；在「日出之國」，這天太陽對他們倒無偏愛，同樣低眉歛首，不怎麼說話，不過日本人相信這是「新起點」，以吃南瓜、紅豆粥、泡柚子浴的方式過節，除了補充元氣外，也有祈求財運、消災解厄之意。

而對華人來說，即使生活在幽邃處，只要相聚，便有光。

《後漢書》曾記載：「冬至前後，君子安身靜體，百官絕事，不聽政，擇吉辰而後省事。」也是啊，冬節大如年，理該放假一天，好讓大家「心黏」快樂。過去這天要向父母尊長拜賀，而親朋好友間相互拜訪、贈禮；至今我們依然把家人攏在桌旁，吃圓仔、吃餃子、吃冬至麵，也不忘以九層糕敬天謝祖，稱「食祖」，以食俗回溯自己的根源；每個成員都如毛線，勾纏在彼此的人生裡，儘管有時脫線，有時難免糾結難解，但最終我們還是選擇了抱團，織就一件鮮紅的毛衣，暖身也暖心。

歲末回望，這一年是有些艱難，許多人都隔絕在自身的處境裡，反覆感染著寂寞，在小小的屋裡吞吐憂傷，但我始終堅信，這是「愛你愛你」的一年；孩子在視訊螢幕上奶聲喊著「阿公」，有人想盡辦法為海外親友寄去了口罩，還有那麼多仍在第一線奮鬥的醫護人員……是這些畫面，照亮了最長的一夜。

也許背後還有些黯然，但無論如何，我們已經面向光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