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正雄
熙來攘往的菜市,若不細看,總覺得都一樣如心臟規律跳動。
其實諸多攤位日日更換,為了生計、也為了給顧客新鮮感。即便沒有更換的那些,販售的東西隨著季節變換也有所不同。
每次造訪一座陌生城市,往往從菜市場開始展延,心情不佳時,也喜歡走進人潮喧騰毫無章法的傳統菜市,那裡展現出來的生命力,是窗明几淨服務標準化的超市無法取代。
所以菜市場,不啻聚集了眾多不同攤販,也凝結了眾人頑強的鬥志與創意。在這裡,無論攤販或人客,都能釋放自己平日拘束的思緒,天馬行空地恣意亂竄。商品如何擺、價錢怎麼定、如何和客人交陪……設法將不斷移動的人潮錢潮留住,八仙過海、攤販各顯神通。
攤販賺到生活,人客買到滿足。看似喧囂繁榮的菜市場,其實底下藏著許多辛酸。
某位一腳忽然癱瘓的魚販,家裡四個孩子和老婆要養;生意興隆的烤鴨攤,為了賺錢,也只能棄五十肩於不顧;一個月能賺十來萬,賣韓衣的陸配,無法接受擺攤半天一盞燈要收五十、電風扇要收五十而決定和房東分手;一對失業夫妻求陸配教他們依樣畫葫蘆賣韓衣,卻一天賣不到五百,連店租都不夠;雞肉攤那位中年大叔消失了許久,原來人生早已收攤。
這裡的人客來來往往,這裡的攤販也去去留留,看似透明的人際關係,其實眉眉角角……
住家樓下就是菜市,家人在騎樓下擺攤賣薑蒜十多年,五月三十日,中午接母親出院,下午二點送父親進醫院,晚上十點多,坐輪椅多年,一直想到菜市賣饅頭的父親,他的攤位還沒開張,便永遠打烊。
母親剛換完膝蓋在家休養,我和姊姊在醫院忙到凌晨二點回到家,說好明天生意最好的周日要休息,可天亮後,全家籠罩在一股愁雲之中,每個人都放假,卻不知休息要做什麼?
早上九點多,決定搬一些蔥薑蒜下樓販賣,姊姊氣得大吼!「要賣也不早說,都幾點了?」
以往清晨五點,姊姊就會起床為父親烹煮早餐,接著到樓下撐開鐵架,鋪貨,現在離姊姊平日擺攤的時間,足足晚了四個多小時。我無視姊姊滿臉的怒氣,拖了幾籃貨,拎著電子秤,坐在矮凳上開始做生意,不尋常的舉動,引得其他攤販側目。
熟悉的攤販,叫我不要說實話,有些客人會忌諱。
一顆顆蒜頭像白蓮花、一粒粒紅蔥頭似紅蓮花,紛紛從我手中送出去,日子一旦停下來,貴森森的蒜頭就會變成沒有價值的水仙,成為負擔。不多久,姊姊梳洗完畢來接手,一忙起來,大家都暫時忘記父親昨晚突然離開的事,一切彷彿又回到正軌。
那天雖然起步很晚,又早早收攤,營業額卻不少,儘管我們不缺一天的收入,但是看到全家人臉上的陰霾被忙碌驅散,相信向來關心生意的父親,一定也會很高興我們那麼快就回到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