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正雄

家裡那輛看來不起眼的黑色單車，是我二十多年前花了二千五百元買的。它沒有高貴的身價，卻曾經陪我環島數次──每次人生停滯時，我就會轉個彎，換上最吃力的交通工具，用另一種方式前進。平日，這輛單車則是我上市場買菜的良駒。

昨天準備騎車去買菜時，發現後輪消風，於是牽去給藏身菜市場、年近七十的阿嬤師傅修理。阿嬤診斷後說：「先灌飽風回去觀察一天，如果一天內又消風才是破胎。」隔天起床查看，後輪無精打采，確定是破胎，再度來到了單車店。

喊了半天，阿嬤從裡面姍姍而來，正準備修車時，一位騎著淑女車的婦人停在店門口，說要加裝大菜籃，因趕著買菜，懇請阿嬤先幫她修。阿嬤耿直地說：「人家先生比你早來，沒法度。」婦人轉而拜託我，反正也沒事，我就讓這位婦人先修車。

因為這個緣故，第一次坐在單車店門口的椅子上等候，不像以前來灌風，總是匆匆來去。閒著沒事，便和工作中的阿嬤聊起天來，問她怎麼會以修車為業？記憶中，從來沒見過女修車師傅，而且還是阿嬤級的。

這才知道，原來這間單車店在新莊開業三十八年了。八年前老闆往生前，拜託老伴繼續營業，因為這幾年UBike崛起，倒了很多單車店，如今方圓數公里內只剩這一家了，老闆怕單車店收起來，老客人會很不方便。阿嬤禁不住老公拜託，因而接手了這個工作。

看老公修單車多年，加上自己摸索，除了要價幾萬元的那種高級單車之外，阿嬤都會修理，而且還修出口碑。有位住鶯歌的阿伯在這裡修過一次車，此後只要單車故障，總是不嫌麻煩地專程用摩托車把單車「馱」來新莊修理，儘管阿嬤屢次建議在當地修理就好，阿伯也不為所動。

等待過程中，發現來灌風的客人還真多，其中有不少移工和新住民。許多買菜經過的婦女，也會刻意停下來和阿嬤聊天，讓我無意中聽到很多家長裡短，沒想到，這裡還是附近婦女聯絡感情的祕密基地！

隨著年紀增長、體力沒以前好，除了周一之外，阿嬤也開始在下午一點到三點午休。有次睡太晚，被一位阿伯數落，讓阿嬤萌生退意，想把店頂給別人。但是單車店利潤那麼低，誰願接手？況且支持阿嬤的客人很多，都拜託她要繼續做下去。

阿嬤看看自己沾滿黑色油漬的手，有點無奈地說：「我也不知道還可以撐多久。」我建議阿嬤可以周休二或三天，千萬別熄燈！這時阿嬤又說：「休那麼多天怎麼行？客人會等很久，而且也沒地方灌風。」

原來，我們的便利是來自阿嬤的默默犧牲！

阿嬤不只幫我將破掉的輪胎補好，她的故事，似乎也幫我停滯的人生灌滿了勇氣。當我再度跨上修好的單車揚長而去時，感覺自己的生命，好像也變得比較飽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