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魏霞
小時候,不喜歡蛙鳴,源於四年級時一次自習課和同學閒聊,讓老師抓了個正著,「大嘴巴像蛤蟆一樣呱呱叫,說個啥?」家鄉人管青蛙叫蛤蟆,老師用青蛙作比喻訓斥我,想必是有原因的:一來我嘴巴大,二來不該說時亂說。
長大後,卻喜歡上了蛙鳴,如同喜歡一個人,無緣由。如果非要說個理由,那也許是趙師秀淡泊清新的〈約客〉一詩所引發:「黃梅時節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有約不來過夜半,閒敲棋子落燈花。」濛濛煙雨中的青草池塘,似有若無的蛙鳴,一位身著青衫、面容清秀的男子,獨自靜寂地敲著棋子,有些失望的燈花,在篤篤的棋子聲中,依依不捨地落下。孤寂的身影、迷離的眼神、含吐不露的韻味、情近語遙的無助,這情景一時讓人憶想:原來觸手可及的棋子敲擊出來的情思,是要借助蛙鳴這個信物,傳給那個久等不來的人呀。
夜風拂過楊柳枝,淡淡月色淡淡影,蛙聲扯下了夜的帷幕。剛開始是一聲、兩聲,零零星星、稀稀疏疏,且時斷時續,這是主角蛙在領唱,用不著高腔大調,其他蛙便心領神會,於是你一聲我一腔,你有情我有義,你儂我儂地開始對唱,這情景讓人想起深情款款的戀人在慶祝美好的夜宴。
這支樂隊人手湊齊了,伸伸長舌,鼓鼓白腹,抖抖綠披風,一群群的蛙聲匯聚在一起,氣勢磅礴,似疾風驟雨,如萬馬奔騰,如鼓聲聲,如雨密集,雄渾的交響樂纏繞著朦朧的月色在空中回蕩,人也沉浸在自然生動的翠綠色的蛙聲裡。
蛙聲率性而起,隨意而落,如詩如歌,似近若遠,這月夜,這蛙鳴,讓人倏爾想起遠方有個跟自己一樣的人,伴著月色悉心傾聽月下蛙鳴,宋詞的禪意,悠遠而輕靈。
岸柳安眠,花草靜默,睡蓮的祕密在月色中散播,枕月聽蛙鳴,心靜如一潭明澈的秋水。
當年那個呱呱叫,愛說個不停的女孩早已學會了閉嘴,青蛙在浪漫童話中已變成了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