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鄭百慶

退休後的生活沒什麼特別的，就是茶餘飯後，喜歡和左鄰右舍相約在午後的公園涼亭裡下象棋。玩象棋也有幾年時間了，結交了不少志同道合的好友，但在我們這群人中，最水火不容的想必就是老陳和老李了。

老陳是退休老兵，也就是大家俗稱的「老芋仔」，大半輩子都靠著自己的努力養活一家老小，從沒讓家人嘗到半點苦頭，下起棋來可說是一夫當關萬夫莫敵，寧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也要憑著氣勢，一舉將對方陣營攪得一塌糊塗。

老李就不太一樣了，他原本是公務員出身，中間因為一些個人因素離職，遊蕩了好長一段時間才終於找到事業第二春，所以下起棋來顯得格外謹慎，深怕一步錯，全盤皆輸。

老陳下棋是不太需要思考時間的，也沒有戰術的運用，僅僅是隨著對手的布陣伺機而動，所以他總是等老李等得很不耐煩，「你這縮頭烏龜！照你這下法太陽都要下山啦！」而老李也每次都不甘示弱地回擊：「你就只有匹夫之勇，一點都不懂得長久之計。」

個性南轅北轍的兩人，戰到最後總會拌起嘴來，逗得一旁的觀棋者哈哈大笑。

最近老李病了，在病房裡總嚷嚷著無聊，老李的媳婦被念得受不了，於是驅車前來請我們去醫院陪陪老李。理所當然的，我們也帶了象棋。

但是這一次的對弈，一向直來直往的老陳竟有些舉棋不定，反倒是優柔寡斷的老李舉步間多了幾分氣勢。但即使好奇箇中緣由，也只得待棋局告一段落後，才能探個究竟。

「我啊，衝了大半輩子，兒女事業有成，卻不知怎麼的，都活到這歲數才開始覺得生活好像少了那麼一味。」老陳看起來有些彆扭，像是自己也摸不透似的。

「哎呀，你還算好了。哪像我，一輩子被說優柔寡斷，誰都嫌我沒有骨氣，我也想做一次無後顧之憂的瀟灑英雄啊。」

一片談笑風聲中，沒有太多的悔不當初，只有歷經人生百態後的感慨。

也許，對弈的樂趣不局限於勝負之間，而是在不斷與人交手的過程中，能否懂得欣賞與自己截然不同的棋路，悟出新的相處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