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樹兔

東漢名士許汜，襄陽人，生卒年不詳。原本在曹操（155-220）底下效力，後來與陳宮（？-199）等人叛迎呂布（？-199），隨著呂布敗逃徐州，輾轉投奔荊州牧劉表（142-208）。許汜在後世的名聲不佳，主要因為《三國志》收錄的一段軼事。

許汜、劉備（161-223）曾與劉表一起共論天下人，論及陳登（字元龍，163-201）時，許汜講出：「陳元龍湖海之士，豪氣不除。」指稱陳登性格豪放，不太講禮節。劉表一聽，沒有立刻做出贊同與否的反應。劉備反倒質問許汜是否能夠提出確切的事例。許汜回答：「昔遭亂過下邳，見（陳）元龍。元龍無客主之意，久不相與語，自上大牀臥，使客臥下牀。」這段話語嘗試指出陳登待客無禮的具體行為，一來主人公陳登不願意跟許汜相談，二來在席地而坐的漢代（據傳椅子係後世胡人傳來中原），陳登自顧自在大牀（牀，為古代矮足的家具，讀書、待客、宴飲、議事等都適用）上坐躺，不願意跟客人平等往來。

劉備與陳登頗有交誼，立刻替陳登辯護：「君有國士之名，今天下大亂，帝主失所，望君憂國忘家，有救世之意，而君求田問舍，言無可采，是元龍所諱也，何緣當與君語？如小人，欲臥百尺樓上，臥君於地，何但上下牀之閒邪？」簡單來說，陳登想聽聞的是許汜如何提出救民救國、平息天下大亂的想法，結果許汜卻只在意購買田宅家產，陳登當然給你一點難堪了。劉備還進一步說，如果他與陳登易地而處，保證他跟許汜之間，至少出現一個百尺樓的距離。劉表聽了大笑，表示認同。

陳登、劉備的心態無疑充滿道德力量，相較之下許汜只在意個人的利益，格局顯得卑微狹小。以上是依《三國志》記載本身進行的解讀。史書遣詞用字貴精簡，經常不記載一些背景、細節。例如：許汜在徐州的時候，其實是跟著呂布移動的「難民」，說不定，人家也有同行的親友要照顧。「求田問舍」不無可能是許汜初到徐州之後，尚未安頓時的正常反應。也許過一陣子，許汜就能恢復「國士」風采了。

陳登本來就是出身徐州望族，徐州當時相對安定富饒，對於置產的事情自然顯得興趣缺缺。每個人都想聽、想聊對自己更迫切、更重要的事情。這兩個人在這個特定的時間點遇上，或許是兩個人都倒霉。

前文還是以較正面的態度揣測許汜，倘若以負面的態度理解，這段軼事還有一個值得參鑑的地方：在於許汜背後說人長短的行為，他不是在陳登面前直接反映，反倒透過一種間接的方式，告訴第三者，讓第三者去跟其他人傳遞，「製造」、「傳播」一個陳登的負面事蹟，這樣的人物最好拒絕往來。兼且，許汜故意／非故意遺漏了一個關鍵訊息：他在「求田問舍」。

漢末時期品評人物的風氣相當興盛，許汜或許本沒有惡意，只是單純提及一段往事而已。劉備的遣詞用字非常生動活潑，卻過於激動了一些。現今關於許汜的史料太少，想要「知人論事」，實在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