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念慈
明明都立秋了,怎麼又來了一隻「暑」?該來的涼意始終不來,該走的暑意也不走,還整天張著巨大的火傘,真把行人逼得心急火燎。
其實處暑之「處」,乃終止、躲藏之意,意思是夏天真的要回家了,老天自有安排,只是得格外留心,方知天上輕飄飄的雲朵,便是秋信。秋日氣候較乾燥,高空溼氣形成高積雲,有時像鬆軟的綿羊,有時像層層魚鱗,彷彿有天人纖手挽雲,難怪文人雅士總說:「七月八月看巧雲。」看它們相互追逐、推擠而又散去,像極人間的種種機緣,聚散有時,不過是些遇合,末了都該淡然。
但我也清楚,說起來輕巧,實踐太難。
仰頭看雲的姿態很美,但不免頸部發酸,還是回頭看看腳下這片土地吧,生於斯,足跡於斯,我們冬天烤地瓜、春日剜筍、夏季吃瓜,那才是屬於常民的四季情懷。此刻該做些什麼好?就把雲團成一個個潔白的圓,懸在枝頭,結滿樹的梨吧!天乾物燥時,正好需要鮮甜多汁的高接梨,可滋陰清熱,潤肺化痰,總之當時、當令,自然當好食(客語「很好吃」之意)。只有一點,吃梨,但不離,約好了削皮時定要一鼓作氣,使之連綿。
河面倒映著雲影,而水際的白色野薑花,開著像雲,也像白蝴蝶展翅,所以人們喚它「蝴蝶花」,同時因為其地下莖形狀如薑,亦稱「蝴蝶薑」。但它絕非世故老薑,非但不辛辣,還把所有的記憶凝結成甜香,留給夏天;曾有一個女歌手,也把青春年華唱成了歌:「偶然一天沉默的你,投影在我的世界裡,一朵朵野薑花,點綴生命的芬芳……」一曲既罷,她旋身步入佛門,把清麗脫俗的歌聲留給紅塵,像是夏花已開盡,唯幽香如故。
我是老靈魂,於我,老一代的歌都是飄飄仙樂,無論是慵懶的上海女伶、清聲洋溢的小哥,還是乾淨無染的校園民歌,每每向我展現舊時光的新風華;每當感到沉重憂傷,那首〈讓我們看雲去〉總能叫人輕快起來,陳明韶說少女不該嘆息、不該哭泣,應當把握快樂年齡,但若能任天外雲卷雲舒,其實什麼年齡都能處變不驚,並燦爛一笑。
趁此刻秋高氣爽,走吧,我們去躺在草坡上看天,故作瀟灑地咬著一根麥稈兒,再隨意往天上指一朵,那朵像隻白鴿,正破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