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邦雄

我是怎麼樣的才氣就走出怎麼樣的人生，這是我的命，只要我活出我自己的風格品味，那就是我的好命了。

在成長的過程中，不曉得你們有沒有這種感受：為什麼我跟人家不一樣呢？小時候我老是想為什麼我的家會這麼窮？我看有的同學穿皮鞋、背書包，下雨天撐雨傘、還穿雨鞋。而我呢？我要戴一頂斗笠都成問題，哪裡有書包呢？書包就是一條包巾，把幾本書綁在腰上。哪裡有鞋子？過年都沒有鞋子穿。我要演講比賽，都跟同學借衣服、借鞋子穿。沒有辦法，代表鄉鎮參加全縣的演講比賽，總不能赤著腳奔走天涯。那個時候，我就在想：假定我的家跟別人的家一樣多好。回頭看別人都長得那麼高、那麼壯，打起架來威風十足，像個小英雄，而我只能在兩方人馬決鬥時保持距離，做個旁觀者。

所以，看看自己，充滿感傷！怎麼沒有人家的身高，沒有人家的體重呢？沒有人家的富爸爸，沒有人家豪門大戶的家世背景？這些就是我們的「命」啊！為什麼我的同學他背書只要讀一兩回就會背了，我讀了七、八回還背不來呢？為什麼老師在黑板上演算數學給大家看，他一聽馬上就懂，而我聽了卻不明所以，晚上再去補習，回來還是不懂！有沒有道理好說？你說我不好學、不好強嗎？但我就是學不來，這是天生的「命」啊！

做為一個人，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上，我天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天生而有的才氣如何，是我與生俱來的，「做一個人」也「活出一生」的條件，是我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時候已經被決定的，這就是所謂的「命」。媽媽生下我，而我的生命是爸爸和媽媽的結合體，爸爸和媽媽的性向才情，就遺傳到我的身上。我天生的性向是喜歡數理還是文史，是喜歡音樂還是藝術，它是與生俱來的；你的勞作特別好、書法特別好，他的數學特別好、作文特別好，都要感激父母生給我們這樣的天分，擁有獨特的性向、才情。

適情適性才好命

所以人來到這個世界，年少時就會發覺，自己的聰明才智跟人家不一樣，喜好也和人家大有不同，請不要感傷，這就是所謂的天生「命」定。台灣鄉土老說「一個人一款命」，是說我們天生的這個人本來就跟別人不一樣。所以，我們來到人間，首先要面對的是人天生是不平等的。不管數理或文史，書法或音樂，都是一場不公平的競賽，因為總有某些人天生才氣就專屬於這一方面，當然表現傑出，而你的天分喜好不在這個區塊，所以你跟同學一比的話，就被拉下來，但是你可能沒有想到，等一下到了運動場，一賽跑你就全班第一了。

人總是有天生的命，所以我們會說誰的命好，誰的命不好，就是從天分來說的。說命好不好，是就我天生的性向在哪一方面，才情高不高，甚至生命力強不強來說。譬如你數理不好，就成為你的命，因為它跟定你了，天生如此又無可挽回就是命。

所以什麼是好命，活出你自己的人生叫好命，我是怎麼樣的天分才情，我就走怎麼樣的路。假定你一定要對抗你天生的性向，而走一條順應時代潮流與社會熱門的路，去追尋所謂的卓越、天下、遠見、當代的路，這樣太累了。我為什麼要尖端要卓越，為什麼要遠見要天下，我才不打天下，我只要我自己的。我是怎麼樣的才氣就走出怎麼樣的人生，這是我的命，只要我活出我自己的風格品味，那就是我的好命了。

所以我們天生的命，會決定我一生走向哪一個行業，人生的前程也就在那個地方展開，這叫「命定」。不要跟人家比，一個人一款命，跟人家比的話，你永遠有失落感，因為大家天生不一樣。天生有命，只有走自己性向所在的路，不用後悔、毋須感傷，因為你不能換成另一個人，天生命已定。所以，不只我們的童年、青少年、青年只能有一回，就是我這個人，我天生的才情氣魄，也不能重新來過啊！沒有辦法更換，不可能重來，這就是「命定」。

（摘自《緣命之間》，遠流出版）

作者簡介

王邦雄

台灣雲林人，民國30年生。國立台灣師範大學國文系、文化大學哲研所畢業，獲國家文學博士學位。曾任鵝湖月刊社社長、文化大學哲學系教授、中央大學中文系暨哲研所所長、淡江大學中文系所教授。

擅長以具體的生活經驗談論哲學，數10年來積極於民間講學。著有《韓非子的哲學》、《老子的哲學》、《儒道之間》、《中國哲學論集》、《走在莊子逍遙的路上》、《行走人間》、《道家思想經典文論》、《走過人生關卡》、《老子道德經的現代解讀》、《老子十二講》、《莊子內七篇．外秋水．雜天下的現代解讀》、《莊子寓言說解》、《莊子七講》、《生命的學問十二講》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