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芸懋
從小就最喜歡回大阿姨家。對年幼的我來說,大阿姨家就像是《紅樓夢》裡的賈府,熱熱鬧鬧,讓我流連忘返。我是跟著劉姥姥探親的板兒,只顧著吃,顧著玩,無憂無慮。
在我心裡,大姨家與美味畫上等號。大姨廚藝了得,晚餐的菜盤多到需要用上餐桌轉盤,和我們家的四菜一湯完全兩樣。滷肉、苦瓜封、米糕都好吃極了,連春捲和粽子都會做。也因此,每當夏天來臨,我就眼巴巴地等著端午回阿姨家,想著吃粽子。
包粽子的步驟繁複而耗時。先要煮粽葉,接著洗葉子、洗米、泡香菇與蝦米、剪魷魚、切紅蔥、滷豬肉。
一大清早備好料已近中午。緊接著要爆香蔥頭,拌入蝦米、香菇、魷魚,加入醬油與五香粉;最後拌炒花生與糯米,且用醬油潤色,才終於可以開始包。
重疊兩片粽葉,折角,盛入糯米與餡料,捆繩,下鍋,煮一個半鐘頭,終於大功告成。
雖然說得出步驟,但其實我每次進門,粽子都早已在電鍋裡面等著我,從沒親眼見過步驟。每年,祭拜結束後的下午,大人小孩都聚在餐廳,一人一顆粽子,吃遲到的午餐。我總是興高采烈地剝開竹葉,顧不得禮數,大口大口地吞食,為了單純的美味笑開了花。
我極愛那段時光。大家聚在一起,圍著圓桌閒聊。偶爾有人說了好笑的話,便哄堂大笑。雖然我只是默默地聽著,可是我總想永遠停留在那時。只負責聽,什麼都不必在意、不必擔心,吃著美味的粽子。
屈原孤獨投水的日子,卻是我童年最完整幸福的相聚日。
而臨回家前,大姨又會給我們另一串特為母親做的粽子(只用瘦肉包的粽子)。多年來的習慣,離開大姨家時總是大包小包。這麼說來,母親不是女兒賊,而是妹妹賊才對。即使母親與阿姨未曾對彼此說過關於愛的隻字片語,但四五十年來的姊妹情意,都含在禮物裡。愛恰似粽子的棉線,將兩人緊緊綁在一起。
近幾年,阿姨不再綁粽子,而我也告別童年很久了。但每到夏日,我總還是想起,當年我是如何專注地吃著粽子,多麼不在乎人情世故與禮數,只一心沉浸在那單純而豐滿的幸福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