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呂慧齡
一位玩具業的女強人,突如其來地送我一件禮物,可不是公司暢銷的玩具,而是一雙耀眼的高跟鞋。
猶記那天寒風簌蔌,冷雨淅瀝,陰鬱的天空,並沒有阻擋肝癌末期的她與我相約的行程。
一如往常,我正準備為她做醫療服務時,她請我先放下手邊的工作,坐著等候。突然屈膝在我的面前,從精緻的鞋盒,取出一雙高跟鞋,湛藍的鞋面,黑得發亮的鞋跟。
難掩疲態的她,執意地要我脫掉包裹雙腳的毛襪,用她蠟黃乾癟的手,為我試穿高跟鞋,要我多走幾步。
看到我穩步前行,她欣慰地說:「我覺得跟妳特別有緣,我每次來,都在觀察妳的腳型,猜想妳的尺寸應該跟我一樣。這是我在香港買的名牌鞋,果真合腳,像是特地為妳訂製的!」
當下,沒有目眩神迷的舞會,沒有英俊瀟灑的王子,更沒有璀璨的水晶鞋,卻讓我宛如經歷家喻戶曉童話「仙履奇緣」的氛圍。
聆聽她細細唆唆的生命樂章,能感受到人生末梢強韌的母愛,不禁令人玻璃心碎,眼淚沾溼了眸子,迷迷濛濛的……
這位曾經叱吒風雲的婦人,早年喪偶,數十年前,勇於突破傳統教條對女性的束縛,步履維艱地從困局中掙脫出來。以嘔心瀝血的創意,精湛的技藝,讓績效扶搖直上,在業界開展出一片天。
人生無常,當時她在病魔拖沓中殘喘著,最惦念不捨的是內向的女兒。囑咐我除了繼續為其女醫療服務外,也能為其女乾涸如荒涼的心靈,提供溫潤的綠洲甘泉。
我盛情難卻地收下了的這雙高跟鞋,但不曾穿過。我不忍心告知,自從我的腳踝骨折後,擔心舊傷復發,早就不穿高跟鞋了。
這雙高跟鞋,成了一雙空虛的鞋。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我常在靜美的月色中,握住這雙鞋,貼近耳朵,像從螺殼中聽到大海的浪聲,這雙空虛的鞋,似乎也傳來了一位母親對其掌上明珠殷切的叮嚀。
我也曾經捧起它,小心翼翼地,像是持著瑩透的高腳水晶杯,遙向夜空,奢望掬滿光芒四射的星星,為這位女孩祈福。
這位秀致的女孩,因過度害羞,缺乏自信,心底的抑鬱纏成一團找不到出口,衍生為憂鬱症。我以本能的良善,關懷這位毫無血緣的女孩。
或許是宿世的善緣,讓我順利與女孩建立良好的情誼,常以文章分享與開導。女孩透過改變心境及調整做法,讓糾結的疑問頓然抒懷,終於走出人生的低潮。
如今,這位女孩,眸光閃亮,柔白的臉頰充滿笑意,恍若春風輕拂,羞澀的花苞逐漸綻開……
最近,我將這雙空虛的高跟鞋,捐給支助弱勢團體的二手商店,等待有緣的新主人,穿著它跨出充滿希望的人生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