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薇晨

長到所謂的適婚年齡，身旁的同代人漸漸開始結婚了，然而舉辦婚禮的卻是其中少數，也許因為現在大家對於繁文縟節也不怎麼在意了。結婚成為一件非常簡易的事情，兩人攜手至戶政事務所登記一登記，領了新的身分證也就是了。偶爾遇上參加婚禮的機會，我總是非常珍重，在月曆上畫著記號，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日前和朋友去參加了大學直屬學姐的婚禮，像個新聞系的小型同學會，儘管並不是我們這一屆的。我們這一屆只有我和朋友兩人在場。因為新冠疫情的緣故，新郎新娘在婚禮一周前緊急將宴客場地移至戶外，成為花園茶會，花園餐會，減少室內群聚的時間。眾人坐在遮陽帳篷底下，坐得圓圓的，吃喝敘舊。午後天空灰陰陰一片，毛毛雨來了，散了，又來了，又散了。雨勢始終不曾轉大。

我想起在電影《真愛每一天》裡，提姆具有穿越時空的能力，穿來穿去，扭轉許多懊悔，然而他的婚禮非常不巧碰上滂沱大雨，於他實在是可遺憾的。提姆向新婚妻子問道：「你會不會希望我們當初選了另一個比較乾燥的日子？」妻子微微笑說，不會啊，完全不會。她如果說會，他大概就要回到過去再辦一次晴天的婚禮了。關於時光旅行，這部電影的邏輯破綻百出，然而這一段雨天的婚禮卻是韻味無窮，值得記憶至今。

新郎新娘換了較為輕便的禮服，為賓客跳了一支短舞，背景音樂是知名的童謠〈Baby Shark〉。即使瘟疫與壞天氣隱隱威脅著，整場婚禮依舊洋溢著濃厚的歡喜。新郎新娘是一對熱愛體育的伉儷，也滑雪，也潛水，上山下海在所不辭，跳起舞也是靈活流動的。春天的細雨終於下下來了，一絲絲一絲絲，不像是落到地面倒像是飄向天空，將要浮升到繁密的雲層裡去。

投影布幕播映著兩人相戀十三年的種種，第一次吃的餐廳，第一次訪的外國。回顧結束，新郎新娘邀請賓客拿手機掃QR Code登入特製的問答小遊戲，每一道問題都出自剛才的影片：第一次吃的餐廳為何，第一次訪的外國為何。新娘生著一張孩子似的臉，十三年來沒有改變，其中一道問題卻是給了四張新娘不同時期的面孔，要求賓客依照歲數排列先後。賓客紛紛為了這些難以區辨年齡的肖像而苦惱了。一道一道問題堆疊起來，砌成兩人走到此刻的階梯，一級一級。

遊戲結束，統計累積分數，名列前三的賓客上台領獎，都是新娘的密友。新娘擎著麥克風笑道：「你們一定以為獎品是口罩對不對？」結果竟是適用於遠足的零食背包，一袋一袋小點心小泡麵串連起來的，彷彿背在身上就可以去到很遠很遠的地方，賞花，賞鳥。眾人為了這樣的巧思而驚歎著。

婚禮真是一次性的表演會，新郎新娘親屬儐相工作人員無不卯足了力量，心心念念扮好自己的角色。賓客交付禮金，等於買了門票入場去被娛樂，被招待。單單是為了這些視聽與胃口的滿足，我便覺得許多婚禮是非去不可的了。祝福的意思當然不是沒有，可是與其說是出於祝福而趕赴婚禮，出於對於感官刺激的尋求，應是更為誠實的理由。

每當遇到相信婚姻的人，我總是很願意相信他們的相信。在下著春雨的婚禮上，最值得體驗的，也許就是這種眾人一致相信著某件物事的氛圍。一切清真純潔得近於數學公式，一加一等於二，新娘加新郎等於幸福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