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子
「媽寶」,通常指的是離不開母親、欠缺決斷力的成年人,但我寧可從字面解釋為,「媽媽的寶貝」。
我們家是傳統的嚴父慈母,記憶中,媽媽從未掄起藤條打過我們,她總以叨念表達愛與關心,用實際行動寵愛我們。也因此,我到高中才開始自己洗衣服,結婚前只會煮冬粉蛋花湯。即便我已在學校教書,她怕我遲到,總是一早起來為我烤吐司、沖牛奶;不會騎車的她,還會趁我用餐時,手腳不協調地將車子牽到門外,並將椅墊擦拭乾淨。
一天,我來不及吃早餐,便將吐司帶去學校。課餘拿起早餐,只見米色鑲咖啡邊的吐司上居然有一絲血跡,是媽媽開奶油罐頭時割傷了嗎?抑是她含辛茹苦的心血呈現?當下心中一陣愧疚,含淚吃完這份最珍貴的早餐。
還有一晚去附近的照相館拿相片,突然下起了大雷雨,心想反正回不去,就留在店裡欣賞一些漂亮的婚紗照。過了好一陣子,發現玻璃門外似乎有個瘦小的身影佇立許久,開門出去,居然是媽媽幫我送傘來了!她說天晚又下起雨來,放心不下。我喉嚨好像被什麼噎著了,居然沒有道謝,只是依偎在媽媽的大傘下一起走路回家。雨夜溼涼,心卻是溫溫熱熱的。
結婚後,離開家開展生命的另一個階段,無論上班、持家、養育子女,我都是依循著媽媽的模式,全心照顧家庭。「養兒方知父母恩」,我漸漸懂得回報,噓寒問暖、送禮請吃飯、帶她出國旅遊;但大部分時間,我都忙著自己的生活,忘記媽媽正漸漸老去,健康流失如覆水難收。
直到退休後,我才真正有時間照顧媽媽,開車載著她和爸爸出外兜風,享受歡愉的午茶時光;帶她去校園散步、賞鵝,觀賞天光雲影。但更多時間,是載著她去看門診、拿藥,甚至住院。
四年前的母親節前夕,媽媽離開了我們,到天上與父親作伴。我頓失寶媽,思念深深,常在睡夢中見到她在廚房做飯,在客廳沙發上說著民間故事與台語俗諺,她說:「在生一粒豆,卡贏死後拜豬頭。」
我曾在媽媽面前懺悔少不更事頂撞她,她悅色回答:「妳已經很孝順了,過去的就過去了。」我知道,我永遠都是媽媽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