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廖淑儀

「是的。歡笑是禪對死亡的態度，也是對生命的態度，……因為死亡是生命終極的綻放……死亡不是敵人，它是朋友，它讓生命變得可能。」

珊卓拉．迪克曼的這本大開本的小書，利用二十頁不到的篇數，講述了面對死亡／失去的幾個階段。瑰麗的色彩、深描的線條、樸拙而簡單的劇情，看似短短的幾筆勾勒，卻讓人懷抱著安慰一直到掩卷。

雖然名為繪本，我卻覺得也許更適合青少年以至於大人們。不管是文字或圖畫本身，其實都不曾提到「死亡」兩個字，卻可以深刻地感受到，不管是離開的那一方，或者留下來的人，彼此之間的深刻情感，以及面對生命與死亡時的種種領悟。

當下就是幸福

狐狸與狼，就像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彼此如此不同，卻因為某些共識或生活型態在一起，或許就像書裡面的只是好友，也有可能是親人、伴侶等，總是關於那些我們摯愛的人。我們留戀他們，就像留戀我們自己，我們生命中因為有他們在而圓滿自在。故事裡簡單地說明這樣的幸福，但似乎更強烈地傳達出「當下就是幸福」這樣的概念。他們享受每一刻有對方在的時刻，一起跳水，一起看星空，「只要狐狸與狼在一起，日子似乎都在發光」，最後一天的晚上，狼希望狐狸答應永遠要記住這完美的一天。

書讀到這裡，我想起靈性大師奧修對於死亡的看法，歡笑是對於死亡的態度，也是對生命的態度，狼對即將到來的死亡並不慨歎，而是全心全意、快樂地和狐狸度過了極盡美好的一天。到了隔天晚上，狼變成了閃耀的星星，實踐了死亡是生命的終極綻放的預言。

星星不死，只是換了個形態活著。

第二個階段，則是狐狸面對失去狼的過程。不知情的狐狸就像現實中忽然接到噩耗的我們一樣，對於失去表現得脆弱而不安。對於這個段落我有著深深的情感共鳴。狐狸的尋找、探究、思念、呼喊和耽溺，最後把天上星星形成的星空毯子一把扯下來包裹在身上，希望再遇見狼的渴望，讓人深刻地感覺到那種失去摯愛的痛，以及想要回到過去的執著，卻一下子跌到了深淵裡面，這才遇見最深沉的晦暗。

你以為你抓住了所有的美好，藏在懷中不會再失去，但事實上自己也明白，不可能再聽到狼的聲音與身影，而只是讓自己陷入憂鬱之中，迪克曼利用這個比喻，十分恰巧地描繪了失去摯愛的人的看向世界的視野，生活不再鮮活璀璨，而是只有黑暗。

那麼，狼要狐狸記住的、充滿星星的美好的那一天夜空，也就不復存在了。

但是，那個人不在了，難道也代表自己也不活在這個世界了嗎？

黑暗之中，寂寥與涼冷的孤獨中，如果還有像火光一樣燦爛的東西存在，那就是我們的肉身，狐狸舉起自己的腳掌，看見明亮與蓬勃，在腳掌周圍，迪克曼一樣以紅色筆觸襯出像火焰一樣的光芒，而腳掌上點綴好幾個星星，有一顆最亮也最大。

日夜規律替換

摯愛用另一種方式與我們共活，他不在我們身邊，卻在我們身體與心裡；不再只是白天晚上一起遊玩共處，更是時時刻刻永遠在一起。「忽然，他們共同經歷過的一切，都在明亮的色彩中倒流回來。」

星空毯子重新飛上天，日夜規律地替換，就跟狼在世時一樣，夜空沒有更美，只是一樣美：生命也沒有更脆弱，一樣流轉而值得歡笑。

狐狸帶著微笑迎接他的每一天。生命一直充滿色彩。就像這本繪本從頭到尾都以強烈的色彩來描繪背景與主角，黑色山脈與銀白色星星，深藍色的水流旁邊綴著橘色的植物，狼是灰黑色皮毛，而狐狸是深橘偏紅的毛色。夕陽大又橘，而星空則是藍黑色，上面綴滿線條明顯的各式星星。深邃與歡欣，生命的本質其實平靜又喜樂。

掩卷時重新翻閱到扉頁中間那一段話：「色彩明亮，一如往昔。紅色強烈，藍色真切。有些事物長久存在，有些事物永遠存在。」忽然豁然開朗，才明白作者原來是這樣定義生命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