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慧開法師(佛光山副住持、南華大學講座教授)
壹、 前言
上(四)月二十四日,教育部生命教育中心「一○九年第一次推動委員會議」在南華大學召開,在會場上遇到老朋友周大觀文教基金會創辦人周進華先生(抗癌小鬥士周大觀的父親)。他當面跟我說,近日他們正在彙整國內外各界對於周大觀的各種評論文章,非常亟盼我能夠提供先前曾經發表過的一篇評述周大觀詩作的文章,以便基金會集結於「熱愛生命系列官網」,提供各界閱讀分享。
感謝周進華先生的邀稿,他提到這一篇討論周大觀抗癌詩作的文章〈兒童的生死探索及其象徵性語言〉,原作是發表於二○○○年十月二十日在彰化師範大學舉辦的「兒童生死教育研討會」上,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在這期間我都已經換了幾台電腦,所以遍尋不著原來的電子檔案,好不容易在一台十年前使用的外接硬碟中找到了,又花了三天詳細修訂,標題改為〈兒童的生死探索與自覺及其象徵性語言〉,完稿後email給周先生。
周先生收到文章後,回信說我是大觀的知音,他希望我能將這一篇文章發表於《人間福報》,以紀念周大觀往生二十三周年(一九八七年十月二十九日~一九九七年五月十八日),讓國內外千千萬萬人閱讀分享。我一看日期剛好就在這一周,所以就決定應周進華先生之請,先暫停正在進行的〈病毒疫情下的省思〉系列,改為發表〈兒童的生死探索與自覺及其象徵性語言〉系列,以紀念抗癌典範周大觀,並回向祈願他的在天之靈平安喜樂。
貳、 兒童時期的生死探索
人類天生即是哲學性思維的動物,此處所謂的「哲學性思維」,不是指少數哲學家的純學術性哲學思考,而是指絕大多數芸芸眾生在面對宇宙人生的森羅萬象之時,所自然生起的好奇、困惑、思維、探索與反省……等等之心理及思想活動。其所思維的對象包括內在的主體與外在的客體,以及世間所有事物的「生、滅、變、異」等遷流現象,其中自然涵蓋了「生」與「死」的探索。
一切有情的「生命」本來就是透過「生」與「死」來展現,因此「生」與「死」是一切「生命」的基本要素。然而,弔詭的是「當局者迷」,絕大多數的眾生一旦落入生死之洪流,就迷失了宇宙人生的方向。所幸,生命的玄機雖然幽微,但是從未嘗沉寂;巡弋的舵手雖然迷航,但仍然不斷地探索生死之流的方向與奧祕。
其實,吾人對於生死的探索,起始於幼兒時期,惜乎絕大多數的孩童,在一開始探索這個宇宙人生的奧秘之時,不但沒有得到任何具有教育性與建設性的啟發與引導,反而引起父母親與長輩們莫名的緊張與恐慌,就在整個社會文化忌諱談論生死的共業之下,有關生死問題的探索一直被壓抑、曲解與誤導,並且代代相傳,以盲引盲。我們有必要重新正視這個問題,以下先就兒童時期的生死探索,分為三點來說明:
一、生命的疑惑──生從何來?
我們每個人幾乎都曾經在孩提時代,問過父母親或爺爺、奶奶這個生命的公案:「我是怎麼來到這個世界的?我到底是從哪裡來的?」然而絕大多數的父母親或長輩們在第一次面臨幼兒提出這個問題的當下,一時間都覺得驚惶失措,不知如何回應,同時還在心中納悶,怎麼孩子這麼早就開始問這種難於啟齒的(「生理衛生」或是「健康教育」的)問題?因此不是支吾其詞,就是胡亂瞎編一些不著邊際的答案來搪塞。
坦白地說,幾乎全天下的父母親都弄錯了,客觀而言,三、四歲左右的幼兒尚無明顯的性別意識,他們所提問的根本就不是什麼關乎「生理學」或「性教育」的問題,從問題的性質來分析,這是一個有關「存在(existence or being)」的問題;換言之,這是一個關乎「存有論」的問題(an ontological question)──一個非常深刻的哲學問題,千古以來不知困惑了多少賢哲睿智。
大家可能會疑惑,三、五歲的幼兒怎麼可能會問這種深奧的哲學問題?幼兒當然不會懂得什麼深奧的哲學問題,但是他們所疑惑的「問題本質」,確實是個非常深刻的哲學性問題。換言之,我們每一個人在幼年的時候,都曾經是個「樸素的哲學思維者」,雖然沒有任何哲學訓練,但是都在做哲學性的思考與提問。(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