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晨
蘇軾貶謫黃州第三年,寫下〈寒食詩帖〉。在清明節的前一天,看見烏鴉銜著紙錢飛過,才知道寒食節又到了。
「自我來黃州,已過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今年又苦雨,兩月秋蕭瑟,臥聞海棠花,泥汙燕支雪。闇中偷負去,夜半真有力,何殊病少年,病起頭已白。
春江欲入戶,雨勢來不已,小屋如漁舟,濛濛水雲裡。空庖煮寒菜,破竈燒溼葦,那知是寒食,但見烏銜紙。君門深九重,墳墓在萬里,也擬哭塗窮,死灰吹不起。」
「空」、「破」、「死灰吹不起」,東坡先生到底說了什麼?空是證得空相、破是破無明、死灰吹不起是五蘊不再熾盛,不受色、受、想、行、識束縛,就像濛濛水雲裡的漁舟一般。
東坡先生不再抱怨、苦悶,不再困於「變」,管他臥聞海棠花、泥汙燕支雪,還是何殊病少年、病起頭已白,就活在「不變」的當下,何等逍遙!
「變」比較好懂,春去不容惜和〈赤壁賦〉須臾人生都是「變」,但物與我皆無盡也,就難懂了。原來「不變」不可乎驟得,須要修行。
64歲獲赦,自儋州北上,途經鎮江金山寺,看到畫家李公麟為他所繪之畫像,有感而作〈自題金山畫像詩〉:「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繫之舟。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內心火苗已熄,出離了自我,功業、貶謫全然放下。
「死灰吹不起」與「心似已灰之木」義同,到黃州第三個寒食,終能「空庖煮寒菜,破竈燒溼葦」,自得「小屋如漁舟,濛濛水雲裡」空相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