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銅勝
看到老樹的一幅畫,畫的是秋日的山間。畫中,遠山只占一角,近處的山路彎彎,路邊有三三兩兩的柿子樹,柿葉落了,稀疏的枝上掛著一個個黃了紅了的柿子。山路空無人跡,空中一隻孤雁飛過。畫面簡淨,與秋日的意蘊很相稱,簡單的構圖,有秋日的空與滿,也有掛在柿樹上的喜與愁。畫的下面題了幾句話:「空山絕人跡,柿子掛枝頭。秋風一過耳,無喜亦無愁。」
老樹的畫,一直喜歡看。喜歡他畫中「秋風一過耳,無喜亦無愁」的態度,也喜歡他的畫所留給我的喜與愁。有時候,我看畫時所生出的喜與愁,彷彿與老樹的畫是不相干的;也有時,是老樹的一筆一畫,或是一言一語,帶給我些許的喜與愁。
這些喜與愁是淡淡的,如老樹的筆墨、老樹的文字,淡淡的,卻又是耐看的。有時候讀書,讀畫,或是讀帖,感覺就是這樣的奇怪莫名。
秋風一過,亦喜亦愁。周末,和幾個朋友相約,一道徒步,走得並不算太遠,大家邊走邊聊。已經是午後,我們沿著河走。河邊,秋風陣陣,急走上一陣,身上便出了微微的汗。於是,大家就停下來,躲在樹蔭裡,繼續聊著。
聊了不長時間,就有人從樹蔭下移身出來,背對著太陽。秋風裡,身上的微汗漸漸收了,再吹著,竟有些微涼的感覺,就有人移身樹蔭之外,背對陽光,身上就有了微溫的暖意,極舒服。
秋分才過,寒露還沒到,不知不覺間,天竟漸漸涼了起來。一個月前還避之唯恐不及的太陽,這時候也是值得依賴和親近的了。
河邊的綠地裡,桂花香了,荷葉枯了,銀杏葉黃了;路邊的綠籬、草坪上的青草,有了倦意,再也沒有春天時的可愛了。
韓愈說:「春風春鳥,秋月秋蟬。」我覺得還應該加上漸行漸遠漸綠的春草,那些草,從春到秋,一直綠著,綠得久了,也就疲了累了,在秋天,看到那些草時,我不知道自己該喜,還是該愁,也許是亦喜亦愁吧。但喜從何來,愁又從何來呢?草自榮枯,荷自盛衰,對於我們來說,又何必摻雜進自己的喜與愁呢。
秋風起,同學相約從南方、北方來與我小聚,真是歡喜事。說是南方、北方,其實相距並不遠,最遠的,也相距不到兩百公里的路程,這麼近,我們一年卻難得聚上一回,此番相約而來,共敘少年事,當然極其高興。何況南方山區的同學,還給我帶了一些紅茶來,說秋已至,冬將來,紅茶暖胃,備一些,總是不錯的。那包紅茶,該是暖胃暖心的。
同學少年一場相聚,是難得的緣分。分別經年,在一場秋風裡再聚,蕩滌了多少歲月的風塵。可是,相聚也如一陣秋風,匆匆而過間,裹挾了喜與愁,也跨越了喜與愁。
秋風一過,人生應是無喜亦無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