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玉澄

十餘年前，在古董店裡買了一具內部鑿空的石頭。極重，圓體，大小及形狀皆如昔時澡盆，盆中有一方形平台，底部鑿有一孔；由那微微凹陷的平台研判，應是以杵衣方式的洗衣盆，杵打了沒多久，就被時代淘汰了，最後流落在古董店裡。竊思或許是富貴之家，以一塊巨石特別鑿製的洗衣盆，放在宅邸中使用，避免女眷拋頭露面。

這樣的猜測，不知對不對？一切就像個有趣的謎題留在心上。起初，還把底孔塞住，蓄水養魚，再改植水草，最後當作一只造型特殊的花盆，種上玫瑰。友人來訪，總不忘介紹，這是昔時的洗衣盆，今日已難得一見。

爾後的歲月，在台灣或金門的某個僻遠角落，也偶見其身影被棄置一旁，像看到落魄老友一樣，仍遺憾叫不出名，道不出姓。某年，在四川重慶一戶大宅院，竟發現它的姊妹，相同的造型，只有平台改成了斜坡，明眼一看，就知那是以搓揉的方式洗衣，盆前還備有水管，顯然是現在尚使用中的物品。

近日，點閱台灣民俗文物辭典，竟看到名稱──石腳桶。簡介：早期一些村落普遍共用水井，居民的飲用水、洗滌水都依賴一口井，有時為了便利婦女在水井旁洗衣，就會在井旁放一個石頭鑿製的淺水漕，漕內雕鑿斜傾的洗衣板，漕底設一個小流水孔。石腳桶有圓形，也有方形，石頭多就地取材，是村落共用的公共設施。

再進一步探查，才知真正的石腳桶，竟是指第四紀冰河時期留下的印記，滴滴點點的水珠，經過了兩百多萬年，就把岩石侵蝕成了大小不一的圓洞。福建烏山石腳桶、廣東汕尾市城區馬宮鎮石腳桶、嘉義縣番路鄉石脚桶，都是地名，兩岸都有；尤以廣東詔安初稽山最為有名，天然形成的石臼群蔚為奇觀，當地人把這個地方叫做石腳桶，或石腳桶山。

只是天然的石腳桶，多在岸邊的巨石中，無法搬取，卻可以複製。可以洗腳，可以滌衣，可以是公共財產，也可以是家私；可以自記憶中消失，也可以見面不再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