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啟華
忘不了的昨天,
忙不完的今天,
想不到的明天。
最後,
不知道要消失在哪一天?
好久沒去看大姐了。
大姐的外孫女宜妏帶著我,經過重重關卡,我們走進了XX老人安養中心。走道上坐著一個個老人,仰頭插著鼻管,閉著眼睛一動也不動,像是植物人似的。
一個大約七十多歲的老太太抱了個布娃娃,有時拍拍娃娃,有時悄悄對她說話;工作人員正在餵一位老先生吃一碗紅色泥狀物,不知是紅蘿蔔還是地瓜泥?總之,應該是可以填飽肚子的食物;右側有一位近八十歲的女人向我招手,笑嘻嘻地對我說話,我一句也聽不懂,但還是頻頻點頭、微笑,假裝了解她的意思。
宜妏在前面帶路,我走在大姐右側,擔心一不留神碰到她那已失去功能、勉強垂掛著皮肉的左胳臂,緩步走入大姐獨居的小房間。
房裡有張單人床,對面牆上有個小電視機,床邊有張可以伸縮的折疊椅。牆上貼了幾張我給大姐的照片,有早年我們兄弟姐妹九個人的合照、我和大姐年輕時的照片,以及她兒子、女兒的生活照,大姐有時會對著照片自言自語。因為她有嚴重的重聽,即使戴上助聽器也聽不清楚別人對她說些什麼,加上語言表達不甚流暢,因此很難和別人溝通。
「這裡的飯菜好難吃!可是我們不准外出,沒辦法去買自己喜歡的東西。我在這裡像被關在監牢裡,很不自由,連個可以聊天的人都沒有。」雖然三餐都有專人送飯到房間,大姐依然滿腹委屈。幸好,如果親人、朋友來探望老人家,只要在服務處登記一下,就可以帶他們外出了。我和宜妏帶著大姐到附近的泰式餐廳吃午飯,讓她挑幾樣喜歡的小菜,她吃得津津有味呢!
一年多不見,大姐變了個樣子。臉上出現了幾塊黑色的老人斑,臉色蒼白、暗沉,沒有一絲笑容,變成一張愁苦、鬱悒的面孔。
「你們知道這裡面的人怎麼洗澡嗎?」大姐皺起眉頭說:「男女分開,每個人脫光衣服站成一排,工作人員拿起水管從第一個人沖到最後一個,然後會有人為我們抹上肥皂、沐浴乳,再用水沖乾淨,之後也有專人幫我們擦乾身子、穿上衣服。」團體洗澡、統一作業,省時又省事。
大姐很孤單、很寂寞。「我這樣活著有什麼意義?不如死了算了!」她的眼眶裡有淚水。
住在安養中心的老人情況各不相同,但大多是乏人照顧的孤獨老人。年華逝去、渾身是病,自然會感到悲哀、感傷,總有一種生命即將消逝的茫然。
我安慰大姐:「慶生(她唯一的獨生子,長居美國)再過兩年就退休了,到時候就可以回國陪伴、照顧妳了!」
「我還不知能不能活兩年呢?」大姐反問。有病的老人對自己總是缺乏信心,要以有限的生命面對無限的考驗,談何容易?
「小芳(大姐的女兒,嫁到比利時)可能九月初會回來看妳。」我開了一張不一定能兌現的支票,只想緩和她緊繃的情緒。
我不知要和大姐聊些什麼,她身體很虛弱,精神也萎靡不振。我勸她多休息,睡個午覺,我自己一早起床,趕車、走路,也有些疲憊,斜靠在折疊椅上休息了一會兒。
看大姐孤零零一個人,我很想留下來陪陪她,可是,家裡還有個八十八歲、忘東忘西瀕臨失智的老公,我也已經是八十一歲的老人了,總不能長時間疲於奔命。
韶光易逝,人也會逐漸老去,始終都是生命的課題,很無奈,而且迴避不了。清大王洪亮教授的幾句話很有意思,摘錄下來與大家分享:「忘不了的昨天,忙不完的今天,想不到的明天。最後,不知道要消失在哪一天?」
人生短短幾十年,終生勞累不停,要經歷多少的酸、甜、苦、辣,走過多少的坎坷路,所以,一切隨緣吧!在還有能力照顧自己的時候,對自己好一點、多疼愛自己一些,隨遇而安,盡其在我,把身體養好,不要讓兒女操心,活在當下,且走且珍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