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蝴蝶
阿公住在彰化,是一個扛過槍桿、抬過鋤頭的硬漢。有印象以來,剛直的臉龐難得浮出幾次笑容。然而我生平第一次離開家鄉,到日本求學前,阿公卻意外地成了村里的「放送頭」,逢人便說他的孫女考上公費留學要去日本當交換學生,心裡好不得意。
我到了學校安頓下來後,買了當地著名瀑布明信片,寫上「祖父母大人膝下」,正正式式地寄回阿公家。
怎知忘了鄉下只有門牌,沒有信箱。第一次讓郵差喊了幾次都沒人應門,小小一張明信片便在村裡遊走了好幾天後,才真正送到阿公手上。
接到信後,阿嬤開心地來了電話,說收到明信片之後,明明識字的阿公卻要拿去村子裡給人家念,念念看他的孫女寫了什麼,看看從日本寄來的風景有多水(台語,美)。而且還去買了個大大的信箱,敲敲打打立了個木架子,裝在家門前了。
接近過年時,從小回阿公家團圓的我將第一次缺席。於是買了一張冬天白雪皚皚的明信片寄回家拜年。不知是日本天氣實在太冷,還是日本膠水太黏,竟然將寄給友人的明信片與寄回家的兩張黏在一起,被一同投入了阿公新架起的信箱。
這下更稀奇了,阿公將兩張明信片一起拿去給人念,從收件地址判斷,確認一張是給台北友人的信後,阿公便騎著他的野狼125到郵局,付了郵資,幫我寄上台北。還是友人收到明信片覺得莫名──多了彰化的郵戳,才意外發現這段小插曲。
阿公去過拉斯維加斯,我特地寄了張夜景鳥瞰圖給他。一回到彰化,阿公便獻寶似地拿出以前去大峽谷照的加大照片說:「米國囝仔攏親像oo-lín-gióo(日語,洋娃娃),大人攏真䆀(台語,醜)。」難得多話地回憶起去美國看到的一切,說話的臉上神采奕奕。
沒想到一張張問候的明信片會讓阿公如此的開心,阿公心悅的笑臉,也成了我們家族中一片好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