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陳復提供
文/陳復
曾經被囚禁在納粹集中營的生活經驗,使得傅朗克深刻體驗到:人若要從最困阨的生活環境中存活下來,他得要懷抱屹立不搖的信念,意即生命始終存有最根本的意義和目標,每個人直到嚥下最後一口氣前,都有著「生命的課業」要去從事與完成。傅朗克後來使用「意義治療學」指稱其從事的心理治療,目的在標示其中心主題就在「意義」,這個意義具有靈性的層面,但靈性在意義治療學的架構裡並沒有宗教上的意涵,只是藉由指稱人的特殊性而呈現人的完整性。
傅朗克認為人在終極意義上能抉擇自己的存在與成長,這種抉擇的過程得訴諸個體意志的自由性,但這不能僅來自本能,更需要意識到生命的責任。人應該向誰負責?那就是人的良知。
傅朗克的經驗,就是陽明的心境寫照。最有趣的事情,莫過於我發現心學的核心觀點都能藉由意義治療學獲得相互印證的詮釋,可見兩人確實是中西兩大文明跨世神交的知己,各位看官如果搜尋並閱讀那篇〈瘞旅文〉的原文,就會發現陽明訴說自己在龍場驛能「百毒不侵」的重要關鍵,就在於他強烈保持樂觀積極的心態,絕不讓任何憂鬱的意念侵襲到他的意念。
陽明覺得人生到如此絕境,就來看看自己到底有沒有天命,當人進入到存在感的狀態,就不會再自怨自艾,藉由強大的意志堅決活出生命的意義,守望並等待人生的轉機。陽明並不知道「意義治療」這個詞彙,但他卻懂得意義治療的實際辦法。
說來是個奧祕,即使龍困淺灘置身在無間絕境,當陽明意志堅決到這種程度,人生接著確實開出意想不到的發展。
首先,人都有感情,苗人與瑤人生性純樸,看著這位驛丞完全沒有官架子,就特別喜歡這種不會矯情掩飾真性情的人,彼此情誼日漸深厚。大家覺得陽明居住的草廬實在太潮溼,更看不慣陽明老是住在陽明洞裡,就主動呼朋引伴到森林伐木,來幫陽明蓋房屋,加上陽明畫設計圖指點工法(如果沒有陽明指點,我完全無法想像土著會自己幹出這等事情),他們竟然在這地獄的門口搭蓋出這一帶最豪華的大型院落,原來這是間心靈的學校——龍岡書院。
內有經陽明命名的寅賓堂、何陋軒、君子亭與玩易窩,這些廳堂完全符合陽明青年時期的夢想,他希望講學授課,再開文明的新一章。只是沒想到書院竟然開到完全的荒郊野外,第一批學生都是些語言不通的夷人,其間的教學應該特別有意思,師生應該常會藉由比手劃腳的肢體伸展來教學相長。
就從龍岡書院這裡開始,陽明準備要安然高坐本該屬於自己的獅子座,發出醒獅第一聲的獅子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