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駐站作家》波斯菊

文/陳冠學 圖/邱嵩洲 |2007.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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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歲以來,過著修道士般的生活,一片冰心,不盪不漾,如果這樣清修般的生活,連聽幾聲鳥音,看幾片雲彩,都不被允許,不免執行得太過嚴苛了。或許我的背後有一個監控者在,渠有渠的律法,不得與之爭。






黃發保先生在縣立潮州國中後面,近百坪空地上撒了許多波斯菊和大波斯菊的種籽,全年花盛開。這期間南州糖廠和中台灣、東台灣,從電視新聞報導也看到了大片波斯菊花海。一些事似乎有種運會,出自自然,我想波斯菊今後將成為台灣各地普遍裝飾大地的花卉。我的學生廖貴蓮女士每周老遠自九曲堂開車來萬隆,為我添生熟食,添家用用品,清掃我的新舊屋,且載我到潮州街洗髮理髮,潮州國中後面的波斯菊花海,每每吸引我們驅車經過;禁不住採了種籽,回來撒在新舊屋庭面上。

兩年半來,我從幾乎殘廢進步到半殘廢,若非有貴蓮,即使活得下去,也將被禁錮在籬門內。但是去年冬季,舊屋庭面上的波斯菊一出地面沒多高便都隔夜不見了,新屋庭面上的波斯菊則全感染了病毒,←芽無法生長。一句話,撒下的種籽全軍覆沒。心裡當然很不是滋味,同樣的種子,彼地繁茂,生長到一人以上的高度,此地則一株難求。偶然在舊屋前簷下發現一株約十公分高的正常株,歡歡喜喜地給澆水,卻居然日漸枯死了。一個悖理的、弔詭的打擊,打擊在一個理智主義理性主義者的頭頂上,迷惑比失望還更難過。又過了幾天,驀地發現舊屋庭面日日春花欉中夾著一株二十公分高枝葉暢茂的波斯菊,大喜過望,又日日的沃水,居然無災無恙日益長大,日益繁茂,長到八、九十公分高,出了花苞,首日開了兩朵赭黃色的花,而明日、後日將陸續盛開的蓓蕾,大約還有十朵要遞接上來。可是第二日,這株近一公尺高的成功花欉卻無端蔫死了,像被劈了一道霹靂,無法相信這是自然律統治下我習以為常生活了七十四年足的我們的世界。仔細檢查株體,無一處受損,株本立得好好的,株本的土面也好端端,沒有任何鬆動,且還十分溼潤。急補以大量的水,依然無效。我不菸不酒,不賭不嫖,五十歲以來,過著修道士般的生活,一片冰心,不盪不漾,如果這樣清修般的生活,連聽幾聲鳥音,看幾片雲彩,都不被允許,不免執行得太過嚴苛了。或許我的背後有一個監控者在,渠有渠的律法,不得與之爭。又過了一小段日子,附近又冒出了一株波斯菊,我不死心,又天天給水,居然又日益長大,日益繁茂,終於長到七、八十公分高,結了幾個花苞,料想一、二日內便將綻放。好奇想看出即將開出的是什麼花色,可是很難預斷。明日,又是明日,這一株規模完整茂美的波斯菊,卻又被摧了,在距地約三十公分處被截斷,旁枝也被剪除,被剪的枝葉掉落地上,僅一枝旁枝靠著咸豐草,似是漏網之魚,倖存著。又是一記大霹靂。「這一小旁枝,明日恐亦不保。」我喃喃自語。明日,這僅剩的旁枝果然又被剪除淨盡。我心灰意冷。

好在鳥音蟲聲,雲彩霞光還被允許,否則我的天地將寂靜一片,漆黑一團。我已死心,但我的腦子裡一團疑雲。此一疑雲自成年以來便一直停在我腦子裡的天空上。

又隔了一小段日子,不經意在兩株被除的波斯菊的東南一公尺半處,那裡生長著射干和繡球花欉,我萬萬沒想到那個角落會有一株現成的波斯菊,無災無難長到一公尺高,且已開了十數朵的花,也是赭黃色。一剎那間我驚喜得說不出話來,可是下一剎那間,我腦子裡的疑雲便把我腦子裡的天空全部罩遍,「啊,明日這株波斯菊怕又將不保?」我在心內嚅囁著,未敢講出來,我的手偷偷地捏出了一把冷汗。明日,這株波斯菊果真一如那第一株,又蔫死了,全無受損,株本的土面完好無鬆動。「啊,真邪門!」只要我矚了目注了意,花也好,草也好,便活不成了(花草何其無辜)。可是只要我不曾矚目注意,它便無災無難活得好好的。這是關鍵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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