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年代中期,我在華岡苦讀中文系的碩士班時,初識來校講詩的張默,到今年正好三十年。那時他猶是壯年,已是成名的詩人,主編一份重要文學刊物《中華文藝》;在那之前,他當然不可能認得我,然而竟只是會場的那麼一個提問,以及會後和渡也、向陽等人陪他走那麼一段華岡路,他即鄭重其事地約我寫專欄,而我也就毫不客氣地一期一篇,整整寫了一年的「詩的詮釋」,分析了包括紀弦、方思、羊令野、洛夫、辛鬱等前輩詩人的名作,後來全都收入我在一九八二年出版的《詩的詮釋》(時報出版)中。
我知道,那時我已蓄勢待發,高中以來在文學領域的獨自探索,特別是素所熱愛的古今詩歌,從理論到實際創作,都已累積了不少經驗。張默適時出現,伸手把我從校園提引到詩壇,到當代文學場中,讓我以自己的姿勢自在演出,而他只在場邊鼓掌,並且把我那些詩文本的細讀之作介紹給詩壇朋友,即連當時在美深造的←弦,都接到像我這樣一位「詩評家」出現詩壇的訊息。
多少年過去了,我讀完碩士班、當兵回來續攻讀博士學位、學成後從事教學,並且兼編刊物、圖書等,只要有需要,張默總在第一時間提供我必要的協助。前年,我那逐漸向我靠近的兒子時雍寫了一篇討論詹澈詩的論文,我向張默提及,他要了去,發表在《創世紀》上。他知道時雍也寫詩,爾後每一次見面,他都要我整理時雍的詩稿給他;因時雍對自己的作品總不太滿意,到現在還沒交稿,但我完全可以感受到張默的誠意,對於年輕的朋友,他永遠懷有提攜的熱情。
張默說話的速度極快,工作效率高,想做的事頗有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勢,是標準的行動派;此外,他素富創意,每隔一段時間總有新的成果推出,令人讚嘆!以前看他手抄自己所愛詩,最近看他在《創世紀》上鉤沉聯副詩版面,都可以感受到他賦以新意的用心。
這幾天我收到他惠贈的新著《獨釣空濛》(九歌出版),封面上印著「第一部旅遊世界之詩與攝影合集」。在「卷前說明」和「跋」中,他約略交代了「旅遊」、「詩」、「攝影」三者的結合之緣由;集中並有白靈、向陽、須文蔚、蕭蕭、葉維廉五位詩壇友人為此所寫的導讀性文章。
張默將他在退休後的近二十年間所寫的「旅遊世界之詩」選了一三五首,分成「台灣詩帖」、「大陸詩帖」、「海外詩帖」,每一首選刊與詩作內容相關的攝影一或多幀,既是詩選,也是攝影集,在描景、抒情之餘,亦有寫人、敘事的功能,因此也是個人生命史的重要章節,家庭倫理、社會關係亦存乎其中矣。
張默取「獨釣寒江雪」(柳宗元〈江雪〉)和「山色空濛雨亦奇」(蘇軾〈飲湖上初晴後雨〉)組成書名,意味他懷抱空明出塵的心境,並有上承唐宋旅遊詩、山水詩傳統的用心。看這樣一本書出版,我為他高興,並記憶起過去三十年間,他之於我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