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靜芝
網路時代人們的學習或娛樂猶如吃速食麵,熱水一上即到口;然「煲湯的年代」得爬山攻頂,揮汗而至。
個體於今不但很難完全獨立自存,且仰仗的多為一種虛擬存在,裡面機械替人代言,藉訊息數據解疑排慮。爾時,交通不便,資訊欠強,無論做什麼都慢,卻如手抄稿的印象,深刻而具人味兒,記憶便有了暖度,固然暖度包括能暖能烙,可生命遂行過江湖,聽聞了金庸式的猗猗靡靡。
五歲去念幼稚園的第一天,我人生頭次的「背起書包去上學」,嘗試第一口藏掖在殷紅蘋果裡的「知識之慾」。父親為我慎重選了當年一間新式學校,架起儀式中不可免的禮儀車──父親的腳踏車,默默啟碇他一世對後輩停不下來的沉重之旅。
我記得坐在腳踏車那條連著車把和騎座的鐵槓上,父親的雙膀把我團團圍住,騎到了學校側門口,父親將我抱下來。既而……鏡頭轉入學校給我們吃的甜甜綠豆湯,這些就是我那天全部的被護翼的記憶。
上學的早晨,我坐在家中前院的一張小板凳上,正對路口的綠色院門敞開,迎等大巴士接我去幼稚園。母親通常在等車的那會兒為我剪手指甲,她捻我手的糯軟手感仍依稀留印心版。
小學年代係坐「大拖車」去海軍子弟學校,一列長條箱的車子轟轟的開來,啣走一堆鬧呼呼的小屁孩兒,個個兒擠在搖來晃去的車肚裡暈眩地開心。我們須先走十來分鐘的路程在某定點等校車,由於校車來的時間並不固定,我們便用書包排隊,本尊則到處跑跳撒野。
我的二姊是年年考第一的模範生,每回我等車玩樂時,遠遠兒地總看到她獨自低頭捧書。記憶中,二姊很少胡鬧耍玩,她以辛勤獲致全家無比的驕傲。待我長大,才觸及幼時等校車遠遠兒看二姊的心理底層,那是尋求與姊姊的共歡而不可得。
國中騎了三年單車上學,來回時程大概近一小時,我們不愧是大無畏的軍人子弟,毋庸頭盔鎧甲,以一己肉身抵擋上下學途中南台灣的炙陽勁風暴雨,或可能有的車禍歹遇,大人從未擔心,小孩兒更覺理所當然。有的來去如飛影,橫衝直撞逞血氣方剛;有的慢條斯理,邊騎邊聊邊賞。總而言之,路上的野花一定採 ,橫生的趣事不落單。
升上高中搭軍用巴士,它是因被派至市區接送雇員上下班,順便接送我們這些學校位在市區的高中生。為了配合雇員八點上班時間,我們必須趕早的晨間六點即起,軍車先送我們去學校,再接住市區的雇員回軍區上班。而放學又為了搭配雇員下班時間,晚上七點我們才能搭上軍車回家。有時早上貪睡晏起,或晚間不耐長時等待,得轉三趟公車上下學。那時公車時間總說不準,人們也沒排隊習慣,三趟轉搭下來,氣力都折了大半。
大學住宿舍,上課鐘聲響起再抓起書袋去上學也仍OK,「上學途中」的一頁就成空白的。
剛來美國讀書時不懂在高速公路開車,幸運的認識一位金髮碧眼、彬彬有禮的美國青年開車接我上課,若我下課的時間比他晚,他會在圖書館等我,又開車送我回住地。他對我無企無圖,僅僅盡助人之心,我亦盡快學會駕車,不致麻煩他人。那種人與人之間各盡己心的光華,是我上學途中最美的一次遇見。
如今我的知識之「欲」已經去掉了慾字中的「心」,很是自由自在、無罣無礙,回想所有求學的經歷,認字背誦聯考證書等等,都只成風裡的颯颯之音,而上學途中的種種點滴倒能經久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