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志恒

冬至當天，阿富走了。據獸醫師說，阿富從手術台清醒過來，咳了兩聲，然後永遠解脫病痛。阿富總共在我家待了十二年。

牠走的前一天很玄，媽媽說半夜電話響了，但起來接電話卻沒有聲音，電話顯示是獸醫院的號碼。而隔天獸醫師沒有先約，自己就來家裡說要帶阿富去檢查，問他說是否曾來電話，他說半夜並無值班人員，只是順便過來看看，因為老狗的毛病比較多。

去獸醫院沒多久，獸醫師來電說阿富有腫瘤，詢問是否開刀，當下爸媽有些猶豫，開刀對老狗的危險性極高，但不開也危及性命，最後決定冒險一試，但還是沒有救回。爸媽去看了牠最後一面，請獸醫院幫忙處理後事。

多年前大哥因癌症英年早逝，壯志未酬。大哥是我們兄弟中最聰明的，但長子總是背負著父母親最大的期望，他那藝術家天分及浪漫的個性，卻與父母親望子成龍的方向不同，所以總和爸媽有些想法上的齟齬。媽曾說，大哥一輩子都讓他們操心。但大哥走後，爸媽常睡不好，爸說是晚上擔心門窗安全使然，我卻想那是白髮人送黑髮人的至痛，只是嘴上不說，所以就想養一隻狗幫忙排遣心事。還在尋覓適當的狗時，爸媽來電說家裡已經有一隻台灣土狗，是他們每天早上去運動遇到的流浪狗，連續幾周都跟著他們回家，覺得有緣，最後才決定收養的。因是狗自己來的，狗來富嘛，就取名「阿富」。

阿富來時，已經是成犬，可能在外面流浪久了，剛來有些怯生，不過因是流浪狗，所以有一個收容牠的家，倒也認命乖巧。驅蟲打預防針後，毛色逐漸烏黑發亮，恢復健康。有了狗之後，說也奇怪，爸媽睡不好的問題逐漸解決了。每次回家，爸媽都誇牠聰明，善體人意。父親休閒常坐在門前，有時睡著了，若時間太久，牠就會用鼻子來回觸抵父親的手，似是催促父親回房間睡覺，免得受涼。牠吃東西也不貪心，飼料吃到一定的量，就不再吃。這十幾年來，阿富已經成為家中的一分子。牠看著家裡第三代的成長，也逐漸的老去。

爸媽說，阿富來家裡與離開都不麻煩他們老人家。來時是流浪狗自己來，去時請獸醫院處理後事。想起大哥走前躺在爸的懷裡，說著：「爸媽，對不起。」爸抱著他強忍著淚說：「我們早就都原諒你了。」有時我不禁會想，阿富是否就是大哥回來陪著爸媽，盡他未完成的孝道，來去不再讓爸媽操心。

阿富走了，今年家中梅花第一次盛開，是大哥去世那年栽的。緣起不滅，原來思念從不曾被忘記，它只是躲在心靈深處的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