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嘉雯
《紅樓夢》第五十四回,賈府小戲子先演《尋夢》,次是《下書》。兩齣戲唱得眾人都鴉雀無聞,聚精會神。結束之後,薛姨媽笑道:「實在戲也看過幾百班,從沒見用簫管的。」賈母道:「也有,只是像方才《西樓.楚江情》一支,多有小生吹簫合的,這合大套的實在少,這也在主人講究不講究罷了。這算什麼出奇?
依據賈母的說法,我們可以想見:清初貴族家班的演出水準與創新表現,尤其與主人的品味有密切的關係,賈母更進而明確地告訴薛姨媽等人,她的聽戲品味實來自家風淵源。因此特別指著從自己娘家來的史湘雲,說道:「我像她這麼大的時節,他爺爺有一班小戲,偏有一個彈琴的湊了來,即如《西廂記》的〈聽琴〉,《玉簪記》的〈琴挑〉,《續琵琶》的〈胡茄十八拍〉,竟成了真的了。比這個更如何?」
此處作者提到其祖父曹寅當年所寫的劇本《續琵琶》,而這也是清初曾經正式演出過的戲。事實上,對於曹寅而言,他一生最看重自己的著作,首推戲曲。所謂:「吾曲第一,詞次之,詩更次之。」曹寅如今傳世的戲曲之作,有雜劇《北紅拂記》十齣、傳奇《續琵琶》殘本三十五齣、各齣獨立的雜劇《太平樂事》十齣,以及目前還未能確定作者就是曹寅的《虎口餘生》。
其中,《北紅拂記》寫的是隋末虯髯翁張仲堅的故事,這個題材自唐傳奇杜光庭的《虯髯客傳》以來,後世出現了許多戲曲改寫本,包括:張鳳翼的《紅拂記》、張太和的《紅拂記》、凌濛初的《虯髯翁》等等。而曹寅乃根據明代凌濛初的《紅拂三傳》再改寫為《北紅拂記》。那年是在康熙三十一年的時候,九月分曹寅去了一趟浙江,在船上有五天的時間,他一揮而就,寫成了此劇。
回溯康熙二十九至三十一年,這短短的兩、三年時間,正是曹寅一生心境最為困頓掙扎的時期。當曹璽在康熙二十四年過世之後,曹寅扶棺返京,康熙聽信了流言,開始與曹家疏遠,因而任命馬桑格出任江寧織造。曹寅其實與納蘭性德有些相同的處境,他們同樣擔任皇帝侍衛,生平既追求漢人文化又服從滿清政權,於是皇帝對他的疏遠,給他帶來極大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