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陳伯軒
大約四月,走在人行道上常可見春燕築巢。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留心,起初通常是已經看到待哺的小燕,窩在巢中紛紛張著一喙的嗷嗷聲響,便能看見往來穿梭的春燕忙碌飛翔。後來陸續看到某些貼心的人家,會在簷下釘築小小的木板,好讓燕窩可以更加地穩固。甚至,我還看過有人以透明的小傘倒掛,顯得突兀,卻也成為奇觀。
不過,這都比不上那一年成群的春燕在板橋高中的中庭飛旋來得奧美壯觀。
高三的年紀,世事人情仍彷彿與我毫無瓜葛,我只是認分攀越跋涉每一次的升學考試的崇嶺及幽谷。記得那一天是模擬考,中堂下課,當所有的同學在教室溫書、或是在走廊嘻鬧時,我獨自趴倚在圍牆旁,突然驚覺新智樓與慧樓之間的庭園,來了一群春燕飛舞盤旋。牠們或高或低,可以明顯看出一個循環的軌跡,往來反覆,牠們不知從哪裡來,也不知道要飛到哪裡。我就這樣讚歎無語,直到鐘聲響起,進場考試。
我專注於試卷的問答,很快地就投入在另一個反覆練習琢磨的世界裡。在ABCD的方格中不斷塗上或深或淺的音鍵──答案卡多像是神祕的琴譜或鍵盤,隨時能夠彈奏出不同的智識性情而有的樂章。忽然一個不留神,我的筆甩了出去,在靜謐的教室中一路往前滾到了講桌前。
妙妙,是我們的導師,也是這一場考試的監考老師。她低身拾起筆來,走到了我身旁,將筆遞給我時,俯下身來輕輕地說:「你知道嗎?外面有好多的燕子唷!」
心領神會,我多麼明白妙妙老師與我分享她心中的震懾與感動,因為我也有同樣的震懾與感動──對於飛燕,以及對於讓人迷戀的春天。
四季循環遞嬗,一件事情的結束,必然是另一個階段的開始。當我升上大學與高中同學相約回到學校探望妙妙老師時,在那多愁善感的年紀,我欽羨著別人大學生活的豐富與多采。我們信步閒逛,走入那狹長的中庭花園時,老師忽然與我說起:「去年春天,是我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看到這麼多燕子……」
我終於開心地笑了。
那是二○○二年的春天,我大學一年級。其他人完全搭不上話,他們竟然沒有一丁點印象,只有我開心得像是得天獨厚的孩子說:「我跟妙妙老師最有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