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會中有人提問「是否曾經有一個觸摸勝過千言萬語」,讓我想起腦海中常常浮現的畫面。
孩提時的我體弱多病,對於務農的父母來說也是一種負擔,尤其當時大家族財務歸祖母控管,父親還得開口預支醫藥費。我的腸胃問題多,因為不是很嚴重,父親只能在農忙的晚餐後,向村長借了摩托車載我到鎮上看醫生。
當時我套上姐的大外套,用母親的包巾裹著頭,還缺手套和口罩,也只能抱緊父親的身軀,兩隻手掌交叉在他肚臍上方,迎著風,領略不同季節的溫度。一路上車速很慢,想是怕我著涼,父親還會不時用他溫暖的掌心溫熱我冰冷的小手。
常常是在漆黑的產業道路上,只有一點光影緩緩移動著。
看完診,偶爾父親會到一家麵店點一碗扁食湯。他會先問我想吃什麼?胃口不佳的我總是搖頭回應。碗公裡,湯好滿,只有小小幾顆餛飩,父親邊喝著熱湯邊跟老闆聊天,放鬆的心情、淺淺的笑容,原本嚴肅的父親也變慈祥了。
現在回想,當時除了靜靜看著父親慢慢享受一碗熱食,也能感受到他在享受獨處的時光。四個嗷嗷待哺的小孩,每天烈日下的揮汗耕作,沒有休閒,不菸不酒不賭,經濟也不能作主,只能像個忙碌的陀螺,在大家庭的人事與孩子間的紛爭裡轉個不停。原來,只有在那片刻的時光,父親才能暫時遠離那像被毛線纏繞、令人喘不過氣的生活。
父親用他的掌溫熱我冷冷的手,一個觸摸勝過千言萬語,是我生命中難以忘懷的溫暖;而父親滿足地喝著扁食湯時的那一抹淺淺笑容,是他暫時解放的自由,也是身處當今多元、自由又民主時代的我,為人父母後對父親的了解,是一種深深嵌印在記憶裡的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