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第五回,當賈寶玉進入夢境之前,作者透過嗅覺的醞釀,使寶玉因呼吸而帶動身體的幽微變化,為他即將讓太虛幻境通過他的身體作為展場來體現,預作了鋪墊。而警幻以及眾仙姑所在的離恨天灌愁海之放春山遣香洞,事實上正是與賈母帶著眾女性聚會於東府花園賞梅這一現實處境,形成了陰、陽對舉的鏡像空間。
東府花園的女主人秦可卿,與警幻送寶玉進入香閨繡閣,而其間早有一位仙姬在內,她的名字也喚作可卿。兩個可卿亦是陰、陽相對,猶如鏡裡鏡外互相照視一般,一個在梅園裡隨侍著眾堂客;另一位則已進入寶玉的魂夢中,與他共赴雲雨。寶玉初見夢中的可卿時,內心想的是:「其鮮豔嫵媚大似寶釵,裊娜風流又如黛玉。」《紅樓夢》敘事情境,處處以陰、陽二元既對立又統一的思維模式,不僅拉開了空間論述的兩大範疇,同時也在人物形象的刻畫上,形成陰陽參差對照的藝術表現。
作者以釵、黛對照夢中的可卿,而事實上,寶釵與黛玉又是一組陰陽相生的藝術形象,其後更據此概念衍生出第八回脂評:「晴有林風,襲乃釵副」之論,則晴雯與黛玉、襲人與寶釵,又各自形成連綿不絕的陰陽相生的人物藝術創作論。在秦可卿之上創造薛寶釵和林黛玉,又在薛、林各自的基礎上持續發展、衍生出:襲人、麝月;晴雯、齡官,還有中間色彩的人物,如:史湘雲、香菱等等,而每一段敘事最終都綰結在賈寶玉的身上。
曹雪芹以陰陽對舉與層疊式書寫,開創多元繁複的人物情態,因而形成了《紅樓夢》藝術論中,不可忽視的重要手法,其思想基礎,仍在簡易、變易與不易之易理原則,並將敘事的軸心一再地歸趨於主人公賈寶玉的官能與情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