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與圖／林一平

今年十月我來到英國愛丁堡，看到了兩位偉大科學家的畫像及雕像。第一位是馬克士威爾(James Clerk Maxwell, 1831—1879，圖一)。我在愛丁堡皇家學會（Royal Society of Edinburgh）與他的畫像合照，也有幸看到他於一八五九年在皇家學院報告的手抄原稿〈Researches on Contact Electricity〉。我忽然想起他隔年（一八六○年）寫給老婆的一首詩，名為〈Valentine by a Telegraph Clerk〉。「Valentine」是情人節時寄給異性的卡片，而「Clerk」一語雙關，是電報的發報員，也是馬克士威爾的名字，表面上名為「電報員拍發的情人節電報」，其實是暗指自己「Clerk」寫給太太的情書。有人畫蛇添足的將這首詩的標題加長為「Valentine by a Telegraph Clerk to a Telegraph Clerk」，將馬克士威爾的太太也變成電報員，未免唐突佳人。這首詩比偉大的「馬克士威爾方程式」早十五年問世，我將之分為四段來賞析。第一段的詩文如下：

即使遠隔萬里，我靈魂的觸鬚交織於你的思緒，如盤旋的迴路縈繞於我內心的指針（ The tendrils of my soul are twined with thine, though many a mile apart. And thine in close coiled circuits wind around the needle of my heart）。

這段詩文以安培定律（Ampére's circuital law）來比喻馬克士威爾和他老婆的心心相印，兩地分隔時，魂魄仍如蔓藤般相互纏繞。安培定律告訴我們，當電流通過線圈（Coiled Circuit）時，會產生磁場，讓磁針（Needle）偏轉，比喻兩人濃情蜜意，老婆滿滿的愛意牽動馬克士威爾的心。第二段寫著：

如丹尼爾般穩定，如葛羅姆般強烈，像斯米那樣熱情奔放，我的心湧出潮水的愛意，全數匯流向妳（Constant as Daniel, strong as Grove. Ebullient throughout its depths like Smee, My heart puts forth its tide of love, And all its circuits close in thee）。

這一段以「電池」比喻其愛情的穩定、強烈，且熱情奔放。「Daniel」是「Daniell」的筆誤，係指丹尼爾電池（Daniell Cell） ，發明者丹尼爾（John F. Daniell,1790—1845）大幅改進伏特電池（Volta Cell）的穩定性，用於電報系統；「Grove」是指葛羅姆（William Robert Grove,1811—1896）發明的燃料電池（Fuel Cell），威力強大；「Smee」電池的發明者為斯米（Alfred Smee,1818—1877）；我沒見識過斯米電池，不知它有何特性可形容「熱情奔放」。第三段詩寫著：

請告訴我，經由磁力線，我心中飛出的訊息，可有電流在妳心間感應？妳快滴答一聲回應，終止我的焦慮（O tell me, when along the line From my full heart the message flows, What currents are induced in thine? One click from thee will end my woes）。

和第一段詩相反，馬克士威爾以心中的訊息比喻為磁場，散發磁力線，感應出愛的電流。這是法拉第感應定律（Faraday's law of electromagnetic induction）。「滴答」 （click）是電報按鍵的比喻，按一次鍵，是一個滴答，形容滿心期盼的馬克士威爾，任何音訊都足以讓他的煩惱拋到雲霄之外。最後一段的詩文如下：

經由一個又一個伏特，韋伯的流動是妳的滴答給我的回音；我是妳真誠忠實的法拉，充滿一伏特對妳的愛（Through many a volt the weber flew, And clicked this answer back to me; I am thy farad staunch and true, Charged to a volt with love for thee）。

在這一段，馬克士威爾說出他希望聽到的「滴答」。伏特（Volt）是電壓的單位。韋伯（Weber）是電磁流量（Magnetic Flux）的單位，以德國物理學家韋伯（Wilhelm Eduard Weber,1804—1891）命名。法拉（Farad）是電容（Capacitor）的量測單位。一般的電容器會註明其伏特數（Volt）。「And clicked this answer back to me」是以拍發回來的電報比喻愛人的回應。馬克士威爾內心充滿愛意，將自己的心比喻為伏特數頗大的電容，能承載愛妻傳送來高電壓，轉化為濃情蜜意。

這首詩最後一段提到「法拉」為電容單位，係以英國偉大的科學家法拉第 （Michael Faraday,1791—1867，圖二）命名，我訪問愛丁堡大學，有一棟八層樓的建築以他命名。他沒念過數學，卻能以無比的想像力將向量的概念導入電磁學。法拉第的人格高尚謙虛，皇家學院聘請他為學會主席，英國貴族院要授予貴族封號，都被他謝絕。他寫的化學教科書極為暢銷，自一八二七年至一八三八年間多次再版。他拒絕印行第五版，認為科學書籍萬壽無疆的再版，代表科學沒有進步，是很丟人的。

法拉第很感性，寫了一堆情書給他的妻子莎拉（Sharah Barnard）。某次婚前約會，搭驛馬車到曼斯頓（Manston）看夜景，法拉第的情書寫道：「難以想像坐馬車有這麼的快樂，每一刻的時光、每幅景緻、每個地方、都優美得像首交響曲，我去過的任何地方，我度過的任何夜晚，沒有一次，像今夜這麼奇妙，全是因為有妳作伴。」

馬克士威爾寫情書，不忘給太太上堂電學課程；而法拉第則感性向妻子表白，不帶任何科學名詞。

由上述科學家們的情書文采可知，他們都具有相當的人文素養。有人說，馬克士威爾的研究似乎和佛教的盤長有關。盤長（Dpal be'u，圖三），是佛教八吉祥物之一，也表示佛法迴環貫徹，長久永恆之意。馬克士威爾對於「結」的理論很感興趣，曾以此發展出電磁理論來解釋高斯的鏈接積分。西方許多佛教學者認為，佛教思想已有原子（Atom）的觀念，影響到後來法拉第及馬克士威爾的電磁學研究。而電磁現象的奧祕，在法拉第及馬克士威爾等人孜孜不倦的鑽研下，讓人類對原子有更明確的認知，如同《楞嚴經》所云：「生滅根元，從此披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