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Maple Day

生死本無常，人應多思量。

不觀生命本真，智者等同愚人。

──倉央嘉措

當巴黎咖啡侍者為我端上一杯咖啡，我看著盤子旁邊的一片黑巧克力，忽然怔忡了起來；在巴黎，點一杯咖啡，奉送一片黑巧克力，是非常巴黎式的品法。這古意、質純的黑巧克力，勾起我早已淡忘的童年往事，讓我在異鄉彷彿穿越時空，回到孩提，宛若空中飄的氣球，輕，卻身不由已。

當時，我聽見一聲響亮的聲音，轉過頭，看見燦爛的橘黃色，在空中爆裂，飛散的一片片橘光，像是約好似的，朝著班上最文靜乖巧的女同學曉君臉上奔去，啪的一聲，打在臉上，她：「啊！」地吶喊出來，天崩地裂，把才小二的我們都嚇呆了，好幾個女生也跟著哭了起來，此起彼落，整間教室鬧哄哄。

氣球是上一節課，老師發出的禮物。小二，每次月考前三名的同學，老師都會有小禮物作為獎勵，第二名的禮物就是一包氣球，內有五個，氣球顏色，五彩繽紛，甚是漂亮，大家都很想要，但名額只有一個；不可思議的是，整學期第二名都是王同學。下課鐘聲才停，他迫不及待拿出橘黃色的，使勁氣力吹得愈來愈大，橘黃色的面積也愈變愈大，宛若燦爛的陽光，在略顯枯燥的教室，顯得格外亮眼，說時遲那時快，撐到極限的氣球沒有任何預告的，破了。後面的結局可想而知，老師口頭訓示了王同學。

第二次月考，又是他獲得第二名獎品氣球，老師諄諄教誨：「不可吹氣球來嚇同學」，他點點頭。下一堂上課鐘聲響起，文靜乖巧的曉君走回座位，一坐下，就又聽到氣球「仆仆」兩聲，「哦，妳放屁？」於是全班又大笑了，王同學笑得整張臉都紅了，曉君則哭了。

被王同學捉弄兩次的曉君，學期中當選模範生，請全班同學一人兩片巧克力，就是這種單片包裝的黑巧克力，感覺好新穎，發完之後，還剩下兩片，她沒留給自己，拿給了捉弄她的王同學──後來竟有同學以此為例發揮在「以德報怨」造句上。

期末發完禮物，就放學回家，我去老師辦公室拿作業，走回教室，看到難以忘懷的一幕：王同學拿給曉君剛吹好的粉色氣球：「給妳，我再吹藍色的給妳。」她歡天喜地拿著紅氣球，再從鉛筆盒拿出兩片黑巧克力，一片給王同學，一片給我，而王同學也吹了一個黃氣球送我，我們仨吃著巧克力，抱著氣球，開懷大笑，感覺自己是世界上最無憂無慮的人，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我們手牽手走路回家，相約返校日那天，各自帶糖果到曉君家作客。

返校日那天，帶著糖果的我不見他倆蹤影，失意久久；開學一周，才知道，王同學搬家轉學了，而曉君生病，母親帶她去美國治療，過了幾年，又從老師那邊得知她病逝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氣球與巧克力，之於我，就如同鏡中花，手中細沙般的美好事物，是幻影，很不真實；隨著歲月磨練，逐漸找到本真，除卻幻影，拭去塵埃，方留童真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