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溫風燈
第一次邂逅螢火蟲,是在花蓮夜晚的佐倉步道。那時與保育社投宿於步道附近的民宿,整頓好行李後,有人就提議要夜探,持著手電筒與一顆探索的心,我們便出發了。
走上佐倉才知道,這步道是完全沒有照明設備的,也因為沒有,夜行性的小精靈才願現身。當我專注用下載來的手電筒app試著打亮前方的漆黑時,瞬間聽到一驚呼「螢火蟲!」四散的社員此時一致朝聲音的來源看去,一隻,唯獨的一小流光,沿著溪澗山壁婆娑。這時科技的光線逐漸暗去,目光全注視那流動的光。「已經十一月了,還會出現的螢火蟲應該是山窗螢吧!」其中一名社員這樣呢喃著,「山窗」未免太詩意,就像山野中的住家,從窗戶照射出的光,指引迷失的山客一個方向。
山窗螢隨行我們十幾分鐘,直到遇到了另一隻,彼此盤旋不再往前,我不斷回頭看著那一閃又一閃的小流光,覺得很不可思議,好像浩瀚夜空中偶見的流星不斷飛動,還是一對星子「引類欲相輝」,好像有什麼生命訊息要告訴我,但為了不要落單,我繼續向前,而手機螢幕遲遲沒有亮起。
再度看到螢火蟲也是在花蓮,地勢更高的天祥,站在教堂的頂樓,看著牠流洩下來。這次僅見到一隻,時序已進入防寒的十二月,在斗滿的星空下,這隻冬螢未免落寞,或許是被流放的星子,寂寞的旅人或文人,盯著盯著,不久便消佚於墨色裡。
母親說走出巷弄的馬路旁的稻田,在她小時候有很多「火焰蟲」,那時候冬天仍會結霜於小草上,就是因為牠們曾經是生活的一部分,前幾年小鎮開通的新路,就用了牠們的造型當路燈。散步經過時,我困惑地直呼「蟑螂啊!」少年的無知到如今的回憶,深覺這群小流光既有與害蟲相似的外表,卻在黑暗的世界中給人迷人的幽光。
今年四月,趁服役休假,跟隨攝影愛好的朋友前往北埔賞螢。他說那裡是他高中同學的老家,不會有遊客來。我想這就是所謂的「祕境」吧!在跟隨的途中一直有點小緊張,路徑愈來愈陡,究竟滿坑的小流光會是何等景象?天色其實還未完全暗,但有幾隻已按捺不住閃起光了。從第一隻到第二隻第三隻……有別於秋冬看到的,此時看到的是一明一滅,內心也跟著一喜一驚,腳步緩緩地,進入荒野中。
當夜色真正由淡轉濃,閃動的流光不停現身,我獨自佇立在邊緣,比起朋友們背著鏡頭,不斷游動想要找出最好的拍攝點,自己身無障物,欣賞著最自然的光舞秀。再晚一點,連水泥小徑兩側也在閃動了。古人寫道「熠熠與娟娟,池塘竹樹邊;亂飛同曳火,成聚卻無煙。」牠們沒有如煙火般的燦爛,震耳的音效,但是那在黑暗中一點一點凝聚的小流光,彷彿有股力量、一閃又閃的希望,不禁讓我想到幾年前的盛夏,我與數十萬人用手機螢幕,彼此輝映在凱道上,堅強,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