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鄭順聰
櫃檯講的是英文,我只聽懂︰「Do you understand?」
蘇格蘭腔懂不懂無所謂,我要趕緊躲進旅館房間。台灣是盛夏,蘇格蘭空氣冷如冰,硬將行李箱死拖入電梯,門關起笨恐龍,遠古的速度緩緩上升,樓層一到,彗星撞地球般的猛顫抖,陡降了一個世紀,好似世界末日來臨,門打開神經質。
真是嚇死我了,此後只敢走樓梯;真是冷死我了,幸好旅遊手冊警告,趕緊鈕上外衣。走在高低起伏的老城區,古牆與舊塔給時間刷了黑,路中間有男女擁纏,真是青春的特權與炫耀,情人們吻給我這位鄉巴佬彆扭。
觀光巴士繞出我的愛丁堡浮影,幾百年的古城,無數的老屋與厚實牆壁。古堡失去防禦功能,我這個觀光客邊走邊拍,艱難地讀著英文解說,吹管風琴的老頭鬍鬚吹白,腰繞綠格紋裙子,我拎出硬幣。
但平凡人家最迷我的腳步,廣場一口小噴水池,旁有公共穿堂導引我步入,從未有的空間體驗,鑽進去是幽靜社區,穿出來小路鋪石也鋪上我的跫音。向晚的霧淡遠了想像,找了家餐館坐下,一塊紮實的牛排,點綴幾顆無名藍莓,只有這樣。
英國七天滋味最美的一餐。
廚師白圍裙未脫在外頭歇息,我比了個大拇指說「delicious」,廚師搖頭,回以「délicieux」,原來,這是家法國餐館。
「好吃」,廚師會講中文,我搖搖頭,台語說:好食(hó-tsiaá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