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沙一個佛國,讀到西行求法的僧侶,穿過風沙,葬身荒野,僅有少數人榮歸故里。沙漠是沒有盡頭,如果您曾經走過吐魯番,遠望火焰山,您也許就能懂,這些西行求法的僧侶,他們的捨命,是理解心靈的孤絕、荒涼。他們帶回的貝葉經典,猶如茫茫苦海的燈塔,能為己身與後世人們照亮幽暗。答案或許仍要覓尋,但這一點光,足夠給予人們繼續趕路的希望與慰藉。
「鏡子」專欄寫到第十五篇了,《人間福報》的讀者、佛光FB的網友,有多少人讀到我的文章,當然不得而知,但看到FB有超過百人分享,心裡不免歡喜,歡喜的不是個人被關注,歡喜的是有人關注佛法,有人關注「心靈的糧食」,這世代,寫作成為簡易、即時性,人人透過部落格、網誌、微博等等發布,抒發的書寫,過於容易,沒目的的閱讀,反而變得稀有。在寫與讀之間,閱讀占去我寫作的四分之三,這也是我感到慶幸的。
買書、捐書,是我生活不可或缺的樂趣。中西文學老舊作品、台灣新秀的著作等,買書鼓勵寫作人,同時也讓書店有營利。對書的潔淨堅持到了一種不可自拔的狀態,剛買的新書,書腰會被安放一旁,讀到一半的書,一定要用字紙夾住,不容許書的容貌有一絲絲的摺痕。心底第一討厭,在書上畫線的人,尤其是各色的螢光筆;第二討厭,沒看完的書,讓書「趴著」的人;第三討厭,看完書,整本書閤起來不再平整。
我的書,放了一年,裡外保持光鮮,捐給圖書館,最得意的事,就是負責的人都以為是「新書」。一本書是一個人的智慧成果,是一家出版社花費至少半年的編輯、校對等辛勞所成,我付出三百元是價格,與作者、出版社所付出心血、時間的價值,是不等比的,所以,對書恭敬的「痴愛」,至今無藥可救。
某一日的午後,到復興二手書店,老闆驚訝出家人會看書、買書,那一刻,我也終於感受到自己的福報與幸福,因為,我出自一個開放的教團,出家人可以讀書、可以寫作,可以成為一個文化工作者。
下一本新書《華嚴之心》編輯企畫中,原本要延至明年,但為了一個美國的讀友,她已癌末,頻頻探詢《華嚴之心》何時出版?她去年回到佛光山買了我所有的著作,表示讀了我的文章,給她很多的勉勵。讓我編織文學之夢,踏上寫作之路,出家前是我的母親,出家後是我的師父——星雲大師。
我出生在落後的基隆山城,不識字的父母,貧窮的童年並沒有影響我樂觀的天性,那因為我有一個懂得知足常樂的母親,即使籌不出四個小孩的註冊費(六○年代沒有助學貸款),母親仍帶著我們去觀賞郵輪入港。當千盞燈光輝煌照亮海水,再千瘡百孔的生活,也瞬間染上「童話」的繽紛色彩。出家後,大師不斷的給予因緣,把我灑落在文化的花園吸收養分。這數十年來,成就很少,但堅守文化崗位,一生願為文化工作效命,這誓願從未退轉。
因為愛書,不忍紙張有絲毫損傷;因為愛字,成為耕耘寫作的辛勤園丁。人生有很多選擇,但很少人選擇「不退轉」,恒守一個承諾的堅持。一粒沙一個佛國,一本書一個宇宙,踏上文字的「絲路」,何其孤獨又何其富有,如同西行求法的僧侶,在人間不退轉對慈悲的許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