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好友要我陪她去小巨蛋看愛爾蘭踢踏舞王麥可.佛萊利的舞團表演,獨居老人需要陪伴者才能去觀賞。八位老人在領隊的愛心旗下集合一起進場,這是「敬老」隊伍,是政府的德政,讓獨居老人享有休閒娛樂生活。這群人曾經用血汗貢獻社會,安享餘年是他們在社會中生存的權利。
我們的座位在二樓八排二十號以後,靠近牆壁的角落。坐下來才發現這些位置面對著不到四分之一舞台的側面,看不見表演,即便舞者朝向舞台最前端走,我們也只能從側面看見一小部分。我非常訝異舞台表演竟然販賣這種位置,那顯然是看球賽時,賽者在場地中間才能開放的位置。
節目開始後,兩位老人看到旁邊整區都是空位,便移位過去。一位年輕工作人員立即尾隨,勸他們回到原來座位,他一再重複的說,如果要坐在那裡,每人必須補三千二百元,他們只好回到原來的座位。
我看到偌大的小巨蛋裡,只坐了約莫三成的觀眾。這位外型帥氣的年輕人,繼續像看守犯人一般,待在八位老人的區域,守護著他老闆空虛的王國。
我在心中吶喊,倘若政府有心無預算,就不要請老人看昂貴的踢踏舞,讓他們無辜受辱;若有心有預算,就請把老人票放置在舞台正對面的位置。
兩個鐘頭下來,老人們絕大多數的時間,都是轉頭看旁邊的大螢幕(祈禱大家頸椎無恙),旁邊一大片空位,從頭到尾都空著。
走出小巨蛋時,每個人都沉默不語,走過大半人生歲月之後,這一步並不難跨過,因為大家都成熟的忍耐到散場,忍耐著被貼上「弱勢者」標籤的無奈。
目睹此景,政府的無心、節目主辦單位的貪婪,以及可能隱藏在背後的任何醜陋,在我腦裡都不再鮮明。鮮明的是這個年輕人貧乏的人文素養,以及他日後挑戰人生挫折必備的「韌性」與「勇氣」。
台灣社會正快速老化,他代表的可能是日後將扛起老人照護的一群人,老人們即將落入這群人的手裡。即便政府有多麼遠大的抱負與理想,要照護老人,沒有細膩的有心、有足夠韌性、有行善勇氣的執行者,一切便落入空談。
想起很久以前,帶著三歲兒子走出維也納森林,他手上握著一根綁著粉紅色氣球的線。一隻小鳥飛過來把汽球刺破,兒子嚎啕大哭,我知道他的心同時也被平常最愛的鳥兒刺傷了。
當時是黃昏時刻,店家都已關門。旁邊走過一位年輕的奧地利女孩,看到這一幕,面露著急。
約莫二十分鐘後,我牽著兒子的手,邊走邊努力在安撫他,女孩走回來,手裡拿著一根粉紅色氣球,微笑著交到兒子手上。
一件小事、一個小人物,卻牽繫著我薄弱的記憶力三十年,因為那是記憶著一顆美麗、體諒、細膩的心,一個代表社會是否真正進步的指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