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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五年十月初,我們三叩紐約,為先生於此開會。
先生的工作單位將我們的旅館訂在紐約的醫院區,是一條安靜而雅致的街道。我從三樓拉開落地窗簾,街樹半掩著陽光,影影綽綽的光點跳在行人的身上臉上,同樣的走路匆忙,我倒不感覺那是匆忙了,我很高興自己好像慢慢兒地學會了別把每件事像串燒般串在一起,還要放到火邊燒烤。因而這條紐約街在我眼中便顯得無比的斯文而從容。
通常紐約的天空是被切裂的,而且每一塊都很貴。我有個朋友,辛苦工作了大半生,退休後決定要為自己而活,他喜歡美食和音樂,而紐約集聚了各類美食與音樂,故在紐約買了層公寓。他告訴我他的住屋只能看見一小塊帝國大廈和一小角天空,正在他的資產只能擁有那些一小角。現在我暫住的三樓卻可看到蠻大片的天空,我便沾沾自喜以為自己很富足。
旅館對街有家小餐廳,做出的食物就是些簡單的漢堡與三明治,卻別有滋味。先生忙開會時,我點外賣回旅館享用,每回店員放大把大把一大堆裝在小紙包或塑料包的配料,鹽巴胡椒粉番茄醬,以及紙巾在餐袋裡,實在夠浪費。我記得八○年代初來美國時,覺得美國人用水用紙等等,都是沒數的亂用,後來經濟不景氣,大家學會了精簡。如今這紐約的小餐廳竟這樣不懂節約能源,使我相當詫異。
旅店房有間小廚室,我在旅店轉角口的小超市買些材料自做早餐。我們北加州幾乎人人自備購物袋買菜,旨於明文規定,一個塑料袋需索價十分。可紐約這家超市用八個免費塑膠袋裝我買的二十幾元的東西,好像根本不介意環保問題。
倒是旅館大廳內的公廁顧及環保,以小毛巾替代拭手的紙巾,用完丟入地上擺放的竹籠裡,以後可回收再用。
當然我也沒忘記紐約的High Line Park(空中花園)是舊物新用的典範,它把舊的鐵路線改造成美麗的空中花園走廊,廊內有奇花異植、藝術表演、各式風味吃食,不僅帶動廊邊區域經濟成長,更為市民開闢了一片別開生面的戶外綠地。
老二來旅館看我,本預定只短暫停留,我說這幾年他老是形色匆匆,母子一起聊天的機會很少,要他多待些時間。他是留了下來,一直延長了八個小時,卻多以背面對著我,眼睛鎖在電腦裡找他的課業資料。我為他泡了好茶,準備了配茶點心,如同以往般,他做他的事兒,我做我的。但在看著他的背面時,那種「同在一個屋頂」下的溫暖仍叫我窩心。我在等他回頭,我們都由不得自己地落在文明的制式生活裡,也許還得等好多好多年,而我很有耐心,並不覺得寂寞,因為一直有一種看不到的心靈交流在我們彼此心間游動,它可能就是從我們每一次全家集遊的旅程間積墊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