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一忠
青春叛逆期,友人贈送日記本當禮物,為了不逆雅意,寫日記遂成為生活的一部分。從年少輕狂一路寫來,累積了四十本。
封面不同的簿本,內頁筆墨深淺的痕跡,代表著「曾經有一個人活過」。但生滅迅速的世間,沒有恆常不變的事物,心理、生理皆如是,細數往昔點滴佚事,從諸法無我觀察,我早已不是我。
剛動筆,離不開你儂我儂,圍繞在情愛糾葛,情路波折崎嶇,大抵仍是甜蜜溫馨;婚後柴米油鹽,人際恩怨不斷,漸漸走了樣。變奏曲響起,情緒時而親暱,時而爭吵,話題在子女與名利中打轉,像一齣鄉土連續劇,不斷地上演。緊接著生活日趨平凡,行事風輕雲淡,日記登錄著行程,彷彿是本記事簿。
年過不惑,思考嚴謹審密,想像卻不再瑰麗,新念頭衍生,轉化成心情札記,但只是把見聞當心得,抄錄大師格言罷了。浮生若夢,恍似黃粱,一陳不變的模式,早已腐蝕了心智,折損了創造力。
偶翻日記,滄海桑田人事全非,徒留文字在扉頁,有情世界多情苦,每一筆都悲喜滿盈。世事無常,娑婆紅塵本煩憂,歷經辛酸苦楚,嘗遍人情冷暖,八風拂動意念,八苦痛徹入骨,陣陣刺入心扉。
年過知天命,依舊寫日記,不為目的,只是習慣和依賴。每隔一段時間,換上新日記,漫無目標可言,堆砌了空間,卻毫無喜悅可言。
有位法師曾問我:「寫日記的意義何在,和解脫有關係嗎?」愷切的疑問句,恰似暮鼓晨鐘,敲醒我半生夢想,寫日記究竟何所為?
某天我突然醒悟,暫時停筆,寄情於禪悅,祈願此番覺醒,成就另一番徹悟的因緣。我改以念處觀身心。願當下的每一剎那,善體緣起的世間;讓未來的每寸光陰,都成為這一期生命的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