黝暗的背景色下，一朵綻開的曇花裹著夢幻清雅的綺麗身型，在平板電腦螢幕上放散著攫獲心魂的身姿，把原本要往下滑的右手鍵呼以停止的指令。我目光停駐在學生家長傳給我的曇花綻放的即時影像。

我只能書寫以「太美了！」來表達我對眼前曇花的眷愛。

大概有二十多年沒看過曇花盛開了吧！記得小時候舊家狹窄的陽台上有一株老曇花，粗粗枯枯的外表長得不是太好看，她的主枝有一邊是枯褐色的，好像是在一次颱風中受損，所有的新葉只往另一邊拚命長，形成不平衡的奇妙身型，但強勁的生命力依然展露無疑，有時好久都忘了澆水，她還是屹立不搖地生長著，是一種非常好照顧的花。

有天姐姐發現外表如仙人掌葉般的葉端，冒出了一段彎曲的褐色軟莖，前方掛了一個小小的花苞。沒有看過曇花開的我們日日關注著這花苞的生長，但就在我們沒有注意的某天夜裡姐姐發現她綻開了。

「曇花開了，曇花開了，好漂亮啊。」奔相走告的語音傳遍家裡。

大家都擠到小小的陽台來欣賞這少見曇花的絕美容顏。單純的白裡只有花心淺淡的鵝黃輕抹粉嫩，十分高雅。那伴隨而來的馥郁香氣在空氣裡緩緩流動飄香，彷彿有種魔力般地叫欣賞的人通通沉澱下浮躁的情緒，定靜下來。

安靜地欣賞曇花之顏，成了難忘的深刻美好。

如果生命裡有特別的魔幻時刻，觀看曇花的綻開就是重要的一瞬。

已忘了究竟看了多久，我們才依依不捨離開陽台，隔天一早趕去陽台看時曇花已經闔上，再隔天就露出萎凋的姿容，很難想像怎麼會有這麼奇特的花，長久的孕育竟然只在短暫的一夜從緩開、綻放到闔起、凋零，彷似生命的起落生滅，最絢爛時也是邁向凋零的起點。

只是當時年紀小不懂花所隱喻的生命之歌，只覺得這花實在太美、太雅且要等太久，還躲在夜裡開，真的沒有其他花可以跟她比了。後來每年這株曇花多多少少都會結花苞，少時一、兩朵，曾經還有四、五朵輪番開花，真的很驚人。

後來老曇花在一次的颱風摧殘下，傷斷得更加明顯，我們遂從她的身上剪起一片適中的葉子扦插在新盆裡。一段時日後，油亮新葉初長，愈來愈茂盛了，年輕的新曇花有嫩綠的綠色外衣，比她的曇花母株枯褐乾老的樣子好看太多，幾年後也開過幾次花，不過再怎樣就是沒有曇花母株開的花來的多。

後來到北部求學、工作，即使家裡的曇花好不容易又開花了也沒機緣看到，倒是住三重的同學家曇花開了，她不但拍照給我們看，花謝晒乾後還把花和雞湯一起煨煮。

當我們喝到有曇花清苦味的雞湯時真的很難形容那是怎樣的滋味，彷彿整個曇花高雅不可親的外相通通消失了，這花居然也能是食物，而且還很獨特、很好吃呢，非常不可思議。

應該是從那時就再也沒看過曇花盛開了吧！家裡的兩盆曇花也在家裡要重新建造；我們須暫時遷居而不知流落何方了。

所以當我看到學生家長在通訊軟體上傳給我的曇花影像，就悠然神往起來。家長還寫到，如果要看可以過來喔。我剛好無事，這學生家距離我家也很近，於是幾分鐘後我就出現在學生家三樓的陽台區，在沒有燈光的黑漆中，欣賞起這久違的盛開曇花。

當時才晚間七點多，曇花綻開約百分之七十五吧，還不到全然綻放之時，但震撼力已十足驚人，淡雅的花香還不過度濃郁，十分好聞。後來我們將花盆移進室內，在鵝黃色的柔光下細細賞覽起花的姿容。

喜歡她花瓣微微透光的白、喜歡她花瓣如碗狀之弧的圓滿、喜歡她花心雄蕊雌蕊處輕淺的鵝黃色澤、喜歡花萼處承托細瓣的密致把主花烘托得更美更飽滿。這高雅、潔白又帶嬌媚的花顏如此特別，看著看著彷彿童年時舊家曇花盛開的美好記憶，也從時光的隧道彼端，奔馳而來。

後來我也把拍下的曇花照片放上自己的臉書，好多人還回應說曇花凋萎後不只能煮湯，還有人吃過裹粉炸過的花瓣，實在好特別！

朋友看到也說他想來種看看，於是我就跟家長要了莖葉回來扦插，希望能在幾年後也在新家的陽台上看到曇花盛開。

上個周日晚間國小同學來到我家也相贈約十片的曇花綠葉，她說她們家這曇花長得比人還高了，開花的基因超強，曾經一次連開十二朵花。之前她贈葉給朋友種，也是花開連連，強力花開的基因好像從母株到新株連綿不斷，於是她剪了這一些讓我繁衍看看。

拿著油滑亮感的濃綠新葉，光看就叫人歡喜，感覺充滿生命力。

把她們扦插入新盆時也開始想像期待她們抽芽長大、花開的一天。

縱使時日還很漫長，總是有所寄盼，要讓兒時在月夜下的看花感動時光再現。如果生命裡有特別的魔幻時刻，觀看曇花的綻開就是重要的一瞬。我是多麼期待著這魔幻時刻的再度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