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雲窗

《西遊記》第二十四回寫孫行者領著師父走上了大路。

許久之後，忽見高山擋路，唐三藏於是勒馬停鞭，隨即轉念一想，立刻興奮地說道：「徒弟們，這山真是幽趣非常！如果已經離西天雷音寺不遠的話，我們卻好整肅端嚴以求見世尊。」

行者聽了不覺哈哈笑，道：「早哩！早哩！哪裡就到了？」沙僧也傻傻地問道：「師兄，我們到底距離雷音寺還有多少遠啊？」

孫行者一本正經說道：「十萬八千里，咱們現下還沒走到十分之一哩！」八戒驚慌地問道：「哥啊！那要走幾年才得到啊？」

行者嘆口氣搖搖頭，說道：「這些路，若是二位賢弟來走，大約十來日可到；若是我走，一日也好走個五十遭，那太陽都還沒下山哩！若是師父來走嘛，唉，別想了，別想了。」

唐僧很好奇地問道：「悟空，你說我走的話，幾時方可到？」

行者回答道：「你啊，自小時走到老，老了再小，老小千番也還難到；但只要你見性志誠，念念回首處，即是靈山。」

悟空這句話道出靈山就在人們當下志誠的信念裡，說遠不遠，卻又不是等閒可以企及的。

及至唐僧一行來到萬壽山五莊觀前，唐僧問道：「仙童，你五莊觀真是西方仙界。可是為何不供養三清、四帝、羅天等等，卻只將『天地』二字來供奉香火？」

那童子笑道：「不瞞老師說，這『天地』兩個字，是家師父編造出來的。」

三藏不解：「何為編造？」

童子說：「老師剛剛說的三清其實是家師的朋友，而四帝乃是家師的故人，至於九曜、元辰則都是家師的晚輩、下賓。我師父如何供奉祂們？」那行者聽了，就笑著說道：「你們成日只講老孫會搗鬼，原來這道童也很會吹牛編故事哩！」

編故事是小說家的本領，而故事說得生動有趣、詼諧狡黠，則又是《西遊記》的作者較一般小說家更勝一籌之處。

我們看孫悟空回答唐僧靈山有多遠，他先說兩位師弟十來日可走到；又聲稱自己一日可走五十遭，其實只是為了凸顯他的本領，將讀者哄得信以為真，而實際上，靈山就在唐僧至誠篤實的信念中；及至說道鎮元子敬拜「天地」，乃因諸神都是他的同儕晚輩，他只好供奉凌虛遼闊的天地。

雖然悟空嘲笑清風編派，然而作者吳承恩已經在此很清楚地點明，宗教的終極仰望就在人們賴以生存的天地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