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城附近總會有那麼一條街，似乎專為年輕學子而孕生，通常位於學校後門或側門，街上林立學生套房與食鋪，學生們攘往熙來，單車機車霸道橫行。這類小街在各校學生口中的暱稱也頗為雷同，不外乎是「早餐街」或「宵夜街」，要不直接以巷弄數字命名。

我曾蝸居於一條早餐街的違建裡，窄仄的套房沒開對外窗，那時我首次離家至偏遠的山頭求學，一個有霧氣如紗巾般籠罩的小鎮，出於迢遠，這片不乏蔥鬱林木的大學城，除了校區就只勉強額外加上兩條街道，其一是愈晚愈熱鬧的宵夜街，另一條就是我蝸居的早餐街。

兩條同樣短促的街，就足夠年輕的生命們自成一個豐饒世界。

當時父母正在打離婚官司，我兩方都氣，錄取後就獨自背起所有行李，轉乘一班又一班的客運上山，尾隨學生們的背影，跋涉至校園後門的早餐街。我在這條充斥早餐店的小街上走走看看，找了間最便宜的套房便住了進去，幽暗斗室裡沒有陽光落照，房內永遠晦暗不明。

起初我頗為享受這種自囚式的鬱暗，放內心的苦悶任意炙燒，但終究抵擋不了街上充沛的生命力，轉而加入同儕們的生活；到早餐街上或者聚餐閒晃，或者大笑大哭，有時孕育起夢想，也曾經在此戀愛和分手，僅僅十來分鐘路程的一條街，卻已能道盡我年少時的熱情與天真，困惑及失落。

記憶中，撇開寒暑假不說，早餐街總是熙熙攘攘，瀰漫著學生們的喧鬧，唯獨中元節那天，總是午後才收攤的早餐店全提早打烊，店家們各自在門口擺上金爐，豪氣地焚燒起成堆紙錢。漫天的煙霧自金爐大量湧出，熙攘人群被困在嗆鼻的煙霧之後，早餐街恍若沉入伸手不見指的迷霧，唯那片濃煙之後存在有堅定的信仰。而每每回首起已逝的青春之途，卻常感嘆年少時曾經堅信的事物，竟已日益喪失原本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