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與圖／黃議震

民國七十四年（一九八五）十一月十四日，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開始了第一次對蔣復璁的口述回憶錄訪談，當時由陸寶千負責訪談、黃克武負責紀錄，九次的訪談接續進行，到隔年四月五日結束。

但遲至訪談後十五年，《蔣復璁口述回憶錄》才由中央研究院出版，全書由黃克武編撰，書中原訪問稿打散，仿效唐德剛的《胡適口述自傳》，將其「傳記化」是很特別的。書中將圖書館學泰斗蔣復璁的一生傳記式陳述，較為易讀，但卻缺少了「口述歷史」的臨場感，有些遺憾！

蔣復璁於民國十二年畢業於北京大學哲學系，後在表兄徐志摩介紹下到清華大學任教（注❶），又轉任教北京大學預科，並為表兄編印第一本詩集《志摩的詩》（注❷），民國十四年九月出版。這本新詩詩集是一本無頁碼、聚珍宋版的線裝書，形式上真可說是集傳統之大成，內容則是白話新詩，新、舊反差極大。若干年後，這本新詩詩集在新詩史的光芒更發耀眼，這恐怕是蔣復璁當初所沒料想到的一場美麗意外。

圖書與蔣復璁的淵源是家學的，其曾祖父蔣光煦為著名藏書家、刻書家，曾築「別下齋」，積書十萬餘卷，釋達受、張廷濟、費丹旭、管廷芬等文人常聚於別下齋，或校勘評論，或受蔣家供養館餼（注❸）。在俞樾的《春在堂雜文》中寫到蔣光煦「其家藏書甲於浙右」，更可見其藏書名重士林。

出身藏書世家的蔣復璁，在民國九年經其堂叔蔣百里（注❹）引薦給梁啟超時，就種下了與圖書館的一生深緣，並在梁啟超的栽培下步入圖書館界。民國十九年蔣復璁考取「德國洪博基金會」獎學金，赴德留學，後畢業於柏林大學哲學系及圖書館學院，民國二十二年一月二十一日奉教育部長朱家驊令籌辦「中央圖書館」，民國二十九年八月一日蔣復璁就任首任中央圖書館館長，這期間人員不足，經費短缺，又值抗戰軍興，從圖書館西遷到親自進入淪陷區搶救古籍，無一不在戰火中冒險完成。

抗戰勝利後的隔年，中央圖書館從重慶遷回南京。「民國三十七年，政府為安撫二二八事件後的台灣民心，特別組了一個文化宣慰團」（注❺），由蔣復璁任教育部「文化宣慰團團長」，「邀集中央圖書館、中央博物院籌備處，及滬上收藏家，各選擇所藏圖書文物精品，至台灣展覽三周」（注❻），三月十八日抵達基隆，這是蔣復璁第一次踏足台灣。

同年七月蔣復璁赴美國考察圖書館業務，十月回國，「回國後獲悉『 長女麗似失蹤了』，說是被警察局逼走的」（注❼）。蔣復璁趕赴上海找市長吳國楨，要吳交出愛女，殊不知加入共黨的蔣麗似早已脫險，但這件事卻著實的影響了蔣復璁的後半生。

民國三十八年四月蔣復璁赴歐並奉教育部令任中國代表，出席巴黎聯合國文教組織第五屆會議。十月返國時，廣州淪陷，中央政府遷台，蔣復璁滯留香港。

民國四十年在台大文學院院長沈剛伯的幫助下，聘任蔣復璁為台大中文系教授，五月蔣復璁隻身來到台灣。「剛來時，蔣先生的精神狀況很差。據其台大教職員宿舍的室友屈萬里先生敘述，他常懷疑有人要害他，有時還莫名其妙地爬窗戶逃到外面，妄想情況十分嚴重」（同注❺）。蔣復璁大概不知道長女蔣麗似早在民國二十九年就加入共黨，其與陳布雷、陳方兩人的女兒一樣，都站在父親的對立面，雙方最終都嘗盡辛酸，也都成為父親一生無法解開的巨大心結。

注釋：

❶出自《蔣復璁口述回憶錄．求學生涯與德國》。

❷出自蔣復璁之子蔣祖怡著《蔣復璁先生傳記．家史求學》。

❸出自《蔣復璁口述回憶錄．家世》。

❹蔣百里（一八八二│一九三八）為近代兵學泰斗，是當代著名科學家、「中航天之父」錢學森（一九一一│二○○九）的岳丈。

❺出自《蔣復璁口述回憶錄》之附錄〈訪問昌彼得先生〉。

❻出自《蔣復璁先生年表》。

❼出自姜燕南〈我的外公蔣復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