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黛嫚
編輯人常有一個迷思,總希望自己經手編輯的都是大家名作,從《中副》版面上常見的專欄名稱「大師篇」、「名家名作」可見一斑,不過名家作品有限,要發表時也有重要刊物的優先考慮,況且名家尚未成名前只是一般作者,今日的名家他日也未必仍是大師。知名評論家王德威有同樣說法,「文學的典律總引導我們關注名家大師,但文壇的形成或文學典律的開展,是由眾多老少賢愚作家所共同形成……多少作家曾憑一己所思所好,勤勤懇懇的耕耘筆下天地,他(她)們為我們共享的台灣經驗,留下文學見證。」文學流域浩浩湯湯,既然遺忘是必然的文學工程,那麼我們要如何看待筆耕不輟卻又未必成為經典的資深作家?
日前參加「向文壇前輩致敬──蔡文甫、畢璞寫作成就研討會」,更深切感受到我們對這些用自己的文字寫台灣史的作家,是不是關切太少?
蔡文甫先生主編《中華日報》副刊二十一年,又經營九歌出版社,在文學出版方面普獲肯定,甚至得到金鼎獎特別貢獻獎的殊榮,但是他的作品卻鮮少被討論到;而始終筆耕不輟的畢璞,在散文、小說、傳記、翻譯、兒童文學各個領域,都有不少作品,至今筆墨生涯已經長達七十多年,除了在提及上世紀一九五○、六○年代的女作家群時,也許有畢璞的名字出現之外,還有多少讀者記得這位編寫雙棲,曾主編《大華晚報》家庭版、《公論報》副刊、《徵信新聞報》副刊並擔任《婦友月刊》總編輯的女作家?
畢璞第一次正式投稿是在一九四三年,她把全家從澳門逃到粵西都城的艱辛過程寫成散文,投寄在桂林的旅遊雜誌《旅行便覽》,獲刊出後信心大增,從此奠定了她的筆耕生涯。來台之後,和同時期女作家一樣,從事寫作的目的一方面是興趣,一方面是為賺稿費貼補家用,她回顧自己的寫作生涯:「早期以寫小說為主,那時年輕,喜歡幻想,想像力也豐富,覺得把一些虛構的人物編出一則一則的故事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在這股創作原動力的推動下,一直到二○一二年最近一本散文集《老來可喜》為止,畢璞共出版了四十種作品。她晚來不再寫小說,是自覺想像力漸漸貧乏,對世間事也逐漸看淡,失去了編故事的浪漫情懷,至於散文她堅持至今,則是「我筆寫我心,心有所感,形之於筆墨,抒情遣性,樂事一樁也。」
畢璞當然是所謂的婦女作家,她的作品無論是散文小說,多寫身邊瑣事,散文抒情為主,小說的題材則局限家庭倫理、婚姻愛情,或許這也是她的作品不太入評論者之眼的原因,吳宏一教授曾為之辯解,「境界雖有大小,卻不以是分優劣,有人嘲笑婦女作家只能寫身邊瑣事和生活點滴,那是學文學的人不該有的外行話。」
「這種職業很適合我這類沉默、內向、不善逢迎、不善交際的書呆子型人物,我既沒有後悔自己走上寫作這條路,又說過它是一種永遠不必退休的行業,我是註定此生要與筆墨為伍了」,畢璞如是說。九十三歲高齡、還拿著放大鏡,用筆在稿紙上一筆一畫寫作,畢璞女士為寫作這一行立下了最佳典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