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議震

民國十年七月十四日，上海的《民國日報》第二版，有一則「里昂海外大學招生」公告，內容是七月二十日於北京、上海、廣州三地公開留法招考報名事宜。

當時就讀北京高等女師的蘇雪林因「同班林寶權、外交系羅振英，邀我去考，本來是玩笑性質，誰知一考都考上了。我父親那時正在北京等差事，說道許多人想出洋都沒有機會，你現在榜上既有名，放棄可惜，遂籌了幾百元的旅費，讓我赴法」（注❶）。在京滬兩地留法榜單上女子共有十一名，「羅振英、林寶權、蘇梅、潘玉良……」其中「蘇梅」即是後來的「蘇雪林」。

七月二十四日才放榜，八月一日蘇雪林即隨同榜留法生，搭船赴法。這個從刊登招生公告、留學考試、放榜到留學生登船出國，前後歷時不到一個月，一切在倉促而充滿爭議中行事，整個過程著實令人驚奇。而這就是李煜瀛與吳稚暉所辦的「勤工儉學」赴法里昂中法學院，第一批留法生的情況。

「法蘭西原是藝術之邦，我少時也能畫幾筆畫，何不就此發展，將來作個畫家？作畫家有許多的快樂，中國畫家泉石怡情、煙霞供養，每能克享大年……」這是赴法時蘇雪林對自己未來人生的美好想像。在抵達里昂後，水土不服，連生幾場病，「法語一句不會，買東西、問路都不行，如何便去藝院學畫」（同注❶）。蘇雪林只好在中法學院先學法文，學畫的事只能先擱一旁。

民國十三年，語文困境獲得改善的蘇雪林，才由中法大學轉入里昂國立藝術學院學習繪畫，並意以此為職志。正築夢踏實的蘇雪林，在學畫不到一年時間，便因母病及婚約，輟學返國了。回國後的蘇雪林一面在大學任教，一面積極的在文學上創作。於二十年代末，蘇雪林已是聞名全國，並與冰心、凌叔華、丁玲、馮沅君並稱文壇五大女作家。

民國三十八年五月，蘇雪林因國共戰爭而避居香港，隔年赴法國，「意欲到海外搜集關於《楚辭》的研究材料」，在昔日同學潘玉良、方君璧的勸說下留在巴黎。並在巴黎大學法蘭西學院進修亞述及巴比倫神話。在其間「有時在人群裡忽耳無聞而目無見，人家問我的話，張口結舌不知所答，整個身體像失去重心，輕飄飄地浮在雲霧中，腳不能踏到實地」（同注❶）。經醫生斷定為「懷鄉病」，無藥可醫，但回到故國便可自癒；當時大陸已易幟，自然是回不去了，而台灣，「我尚未見過，也無從懷念起」（同注❶）。醫生建議「回到中國社會裡去」，蘇雪林民國四十一年七月來到台灣。

「及抵台灣，半年後，始覺腳踏實地，恢復了從前的我，始知醫生言確有至理。」在離開大陸五十年後，民國八十七年五月二十二日，高齡一○二歲的蘇雪林第一次踏上返鄉之路。「懷鄉」的她並執意要「落葉歸根」，在親友淚眼送行之下，臨走時只說了：「這裡已沒有家」（注❷）。

在回到安徽老家後不久，「懷鄉」的蘇雪林還是決定回來台灣。隔年蘇雪林以一○三歲辭世，骨灰榮歸故里，安葬於其所掛心的母親墓旁。

注解：

❶出自蘇雪林的〈己酉自述—從兒時到現在〉一文。

❷出自民國八十七年五月二十二日，聯合晚報記者林保光報導：〈蘇雪林別台灣：這裡已沒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