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滿濟

日前簽署「預立安寧緩和醫療抉擇意願書」，聽到身邊有人提出異議，「萬一可以救活，為什麼要放棄？」「不是不救命，而是在重大傷病或癌末，醫藥已無具體的效用時，親屬應放手，讓當事人安然離世。」我簽上名字，為自己爭取醫療自決權以及人生最後的「善終權」。

台灣在兩千年五月二十三日三讀通過《安寧緩和醫療條例》，正式賦予病人「不施行心肺復甦術（Do Not Resuscitate，簡稱DNR）」的權利，心肺復甦術CPR雖是標準醫囑，但並非每個末期病人都需要這種吃盡苦頭的「急救套餐」。

我的小妹，我的父親，臨終時，都是我簽下「放棄急救同意書」，不插管、不電擊，讓生命自主決定去留。「善逝」是佛陀十個名號之一，表示死時安然、無懼、無憂、無愧；處於寂靜、正念的溫暖與光明。我陪伴兩位至親離世，看著他們在句句的佛號中，眉眼沉靜，神情安寧，氣氛是肅穆但不哀傷。

我相信，臨終時，口不能言，他們最需要是正念的引導，謝謝他們今生付出的辛勞及美好，讓他們心裡沒有惶恐、愧疚，圓滿與我們今生的緣分。

死亡，我們何其熟悉，因為生死輪轉多回，但每一次，因為執戀、妄想，都走得有些憤怒，有些迷茫，有些惶惶然……如果，能翻轉我們「固有」的想法，認為地球的學分已完成，我們是登陸其他的星球去觀光或進修。那麼，心情上，可能就變得值得期待、歡欣、嚮往。

台灣目前只有0.17％簽署DNR，所謂的「善終權」，是在病情無法好轉、臨終將至的末期病人，不作「無意義的急救」。CPR雖可救命，卻也造成病患身體的耗損、痛苦，包括胸骨壓斷、內臟破裂、大出血，即使一時被救回，事後產生一堆後遺症，譬如氣管內插管導致吸入性肺炎、感染等，甚至變成一輩子需要靠儀器維生的植物人。

做了CPR也可能往生，扭曲變形的臉部，或者因插管導致牙齒斷落、七孔流血以及身體嚴重的傷害，「不但讓死者毫無尊嚴，對家屬也造成心理創傷」，這類悲劇在加護病房，每天不斷的上演。

在西方先進國家，DNR被視為社會進步的象徵，病人有醫療自決權。面對親人臨終時，放手必然不捨，但是，為親人「送行」是最深的慈悲。死亡，永遠在前方等候我們，佛陀眼見老、病、死，覺悟人命無常，為了找到永恆快樂的生命歸宿，他放棄富貴、美滿家庭，出家、修道到成道。

春日，滿樹火焰花在藍天、綠叢間閃爍著。風吹過，灑落滿地的彩光，猶如晨間讀過的經文的亮潔。我合掌，期望：世人活出春日的怡和、舒心；死時亦有秋夜的清明、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