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八年在西來寺受戒,年少輕狂的我,打算領到戒牒,即找一處禪堂安身。唯求作佛,不求餘物,這是少不經事的我,痴心追求的夢土。直到年過半百,聽著身邊的人說著、怨著、訴苦著:大叢林居不易,不如到小廟清修。我就彷彿看到,過去自己的倒影。對於旁人捲入是非閒話,不得安寧時,我總想,禪門的大德,不是早就指示我們:是誰綁住了你?你要安心,那就拿出你心來。覓心了不可得,為何偏偏為這顆心,食不知味,睡不安穩呢?
「師父,您不知道……師父,哪有您想得那麼容易?」是的,我是不知道,不知道,為何人要把自己框在一個井裡,然後說,那麼陰暗的空間,哪裡看得到天光雲影呢?慢慢地,我看著這些煩惱的人群,從不耐應對,到有趣的研究;為何,人們要以煩以惱為所緣,為何人們撒下羅網網住自己,卻說,這織網的人太可惡?為何人們在眼見耳聞難以清明、難以看到他人的難處?終於,有次早晨禪修後,我明白了一個簡單的道理。佛陀曾用樹林中的無數落葉說法,佛說,我掌中抓到的葉數,若與廣大的林地相比,稀少可數;這掌中葉,如同能知人命無常,能領受佛法,信受奉行者。
佛經的卷首:如是我聞。現代的人,聽而不聞,因為世智辯聰,因為佛法數位化,彈指可搜尋到千百條註解。快速,不等於全貌的理解;文字,也不等於是覺悟之路。二十一世紀的傳教人士,面臨的挑戰更形複雜。潛修山林,社會批評你不知人間苦難,自了自得;熱心社教,社會又批評你把神聖性淪為世俗化,期望宗教人士能出塵不染。
近日讀宗杲大師的《宗門武庫》,讀到一段故事,令人感嘆。有位求悟心切的人,到某個禪院習禪。有一天,他覺得自己悟到本來面目,半夜,狂喜的跑去敲住持和尚的房門。住持見他狂態,表示這不是悟境。他偏執認定住持是錯誤的,氣憤之下,懸梁自盡。心不安寧的他,滯留在這座寺院,夜半移倒水瓶,捉弄掛單的雲水僧。
有一天,一位禪師到此,早聽聞此事,他是為超度此怨魂而來的。
「你為何不肯放下,夜夜氣憤難平?」
「我已參悟,為何住持不肯為我印證?」
「你若悟透本關,悟本是自家事,是即心即佛,何須他人印證?」
亡魂一陣安靜……
「放下,路即在前方;禪是不忮不求,不躁不動,安然自若。」
天亮,亡魂隨光而沒。心懷悲憫的禪師,告之其他學人,心有求,便墮六塵,難入禪波羅蜜。
禪,如是平常,如是淡泊,如《金剛經》,佛陀入舍衛城乞食,洗足、收衣鉢、說法……日日夜夜,在平常、淡泊中,學習制心一處,學習在凡俗間,看見黃花有般若意,綠樹有如來心。如是,穿衣、吃飯是一部《金剛經》,千年的聖者,如是信受奉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