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滿濟

今年的冬季，我暫時放下八十華嚴，重拾玄奘大師晚年投入心血，詔譯的《大般若經》，一字一句眺望那六百卷，如重重無盡壯闊的江海。

某日，久未連絡的弟弟，傳短信說他的朋友久病厭世，跳樓自殺。聽完這樣的消息，讀誦著經文的我，忽然憶起玄奘大師的老師，戒賢論師的故事。

王舍城的人們崇敬戒賢論師，不敢直呼他的名號，而尊稱他為「正法藏」大師。玄奘大師經人引見，報告自己遠從中國而來，希望能跟隨戒賢論師學習《瑜伽論》。

戒賢論師一聽玄奘來自中國，驚訝的嘆了口氣說，「因果絲毫不虛假。」戒賢論師請他的弟子覺賢，向玄奘和大眾說出一段三年前的往事。

戒賢論師一直有風溼的宿疾，發病時，手腳劇烈疼痛，全身像被火燒、被刀刺那樣劇苦。近年病痛更加劇烈，他徹底厭惡這個身軀，打算不吃不喝，以求滅度。有一天，他夢到了三位形貌莊嚴的天人，一位是黃金色，第二位是琉璃色，而第三位是白銀色。

夢中，天人問戒賢論師：「你想要以自殘的方式捨棄這個色身，這是不正確的知見。佛經上說人身患有諸多的苦，並沒有教人們厭棄色身。你今生的業報，來自過去世中曾作過國王，心不仁慈，帶給眾生許多苦惱，所以招感今日病苦的果報。你應該至誠懇切懺悔往昔所造的惡業，觀色身無常，觀病苦無常，安忍不動。心住於正法宣揚，如此才能消去病苦、宿業。你若厭棄這個身體，導致死亡，將陷入地獄的輪迴，那樣的苦難是永無間斷，無窮無盡的。」

天人告訴戒賢，「不必再為身體的病苦擔憂。三年後，會有一位從中國來的出家人，喜好大乘佛法，要跟隨你學習經論。你的任務未完成，當你正法有傳人，你積累的功德，將令你如願，往生彌勒內院。你要安心等他來，好好的教導他。」

一位當代佛教思想的大師，也曾因病苦，萌生厭世的想法，可見病魔可怕的威力。病魔是強大的敵手，同時它也是我們心裡最真實的「鏡子」。每個人與病魔交手時，你的顯赫名位、群眾的崇仰、積累的財富等等，此刻，都融為無用的破銅爛鐵。

生老病死這條深又難的人間路，我們唯有謙遜的學習安忍，在最苦最痛最深的無奈無助深谷裡，用佛法「業果自造」的因緣觀，接受我們曾用過同等殘暴的方式對待他人。

這一期的生命，再長不過百歲，佛法不是止痛藥不是萬靈丹，佛法只是寂靜澄清的湖面，照出我們心中最如實的倒影。

立冬了，氣溫明顯降下，翻出保暖的衣物，記取讀誦《大般若經》的經句，是這麼說著：「何緣菩薩復名摩訶薩？佛告善現：菩薩於大有情眾中。定當為上首。以是緣故。復名摩訶薩。此菩薩發金剛喻心。決不退壞。我當擐堅固鎧。於無邊生死大曠野中。摧破無量煩惱怨敵。」

我當枯竭無邊甚深生死大海。

在茫茫生死大海中，唯有以安忍之大定，才能枯竭老病的洪流，渡過憂悲的此岸，游向自在安然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