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壇行走 再談洛夫解構唐詩

文/李瑞騰 |2014.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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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李瑞騰

洛夫說他的《唐詩解構》是一種「古詩新鑄」,這讓我想起魯迅的《故事新編》。魯迅從古代「神話、傳說及史實」取材,加以「演義」,創作現代短篇小說,等於是和古人做了一次精神的交流。詩和小說不同,從本事而來的點染和虛構比較有限(演),但再創作既無法脫離原作,又不能沒有新意,亦即面對古詩意旨的再思和當下新的感受(義),一定存在。以下謹試讀幾首。

首先是陳子昂〈登幽州台歌〉,原作將自我面對綿長時間廣袤空間的渺小與孤獨之感集中於「愴然而涕下」,解構新作改「台」為「樓」,讓「樓上的人」「從高樓俯首下望」、「再看遠處」,然後有了結筆之「一滴淚」。因此重點是他之所「望」、所「看」為何,然後便是所「思」所「感」了,「天長地久」正是其泣因,洛夫以「天長地久」起首的四句景象來描述,說明視野之遼闊,並寓城邦和宮殿內外相對的孤寂處境,因此,這「一滴淚」也就「天長地久」了。

第二首是賀知章〈回鄉偶書〉,原作由三組對立性情境組成: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未改/鬢毛摧,兒童相見/不相識,最後一個「客」字承載了這樣的流離人生之無奈。新作從回應兒童之問起筆,但答的方式很不「兒童」,「我」從哪裡來呢?那是「離家」後不定的居所:風裡雨裡、茅店雞鳴裡、寒窗下的燈火裡、丟了魂的天涯裡、比我還老的歲月裡、淺淺的杯盞裡……他或已意識到孩子不能解,後段乃回到「鄉」的主題上:「孩子,別說不認識我/這鄉音/就是我守護了一輩子的胎記」。

接著我想談一首送別之作——王昌齡〈芙蓉樓送辛漸〉,詩從「寒雨」寫到「冰心」,也就是從環境寫到心境,友人辛漸赴洛陽,王昌齡為他送行,以「楚山孤」自況,提到洛陽親友,則以「一片冰心在玉壺」自誓。新作有「夜雨」,但「寒」沒了;原作中只以一個「送」字點題,新作翻轉送客之殷,以「臨別時你我對坐無言/無味無覺無菸無酒之/諸多無奈」來表達此送別之無趣,相應於王昌齡的謫臣身分,以及冰心玉壺的自我表白,可能更貼近實情。接著也是自述,說他近況不佳,原作中,以冰心玉壺喻己之純白無瑕不見了,變成吞吞吐吐說不出來,「就說……/說俺正在一把壺裡醞釀一場大雪」,少了「玉」,「冰心」改成「一場大雪」,壺裡大雪,根本是自嘲。

最後談杜牧〈泊秦淮〉,原作首句寫景,大意是:煙霧籠罩著冷寒的河水,月光遍照河中沙洲;二句敘事,情況是:在這樣淒迷的夜晚,詩人搭乘的船,停泊在靠進酒家的秦淮河上;三句由酒家引出商女(歌女),歌舞昇平的背後,正是悲涼晚唐,歌女所唱〈玉樹後庭花〉,原是陳後主所作,隔江聽來,彷彿帝國已日薄西山矣!新作前半是原作首二句的細部重寫,後半集中寫商女歌聲之「醉人」,並列五句「唱得」,哀一個逝去的朝代並喻本朝。

以上所舉四首,分別寫登高、返鄉、送別、時局,皆普遍性題材。而唐詩何只這幾類,清康熙皇帝御製《全唐詩》的〈序〉說:「詩至唐而眾體悉備,亦諸法畢該。」洛夫意在實驗,選其所愛,以今視昔,逡巡詩行之際,充分感應唐人詩心,就其接受體會,盡情盡力發揮之而已。我認為洛夫的實驗是成功的,對於歷來懷古詠史、論詩絕句等寫作類型,是一項有意義的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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