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禎苓
外公過世後的一兩周,開始緊鑼密鼓安排誦經儀式。今天輪到孫子旬,這是儀式中最後一旬(前面還有女兒旬等等),完成後也意謂著外公即將出殯。而孫子旬,顧名思義以孫子為主,站在長輩前頭,領家族上香、擲筊杯等儀式。
我在後頭,看著表弟,那個長得愈來愈像舅舅的表弟,穿襯衫、西裝褲,跪在墊上,俐落地拿香、擲筊杯、請外公吃飯。那姿態、那口吻,像已經歷練多時的大人。高大的背影,寬厚的肩膀,我不曾記憶的模樣,而今正擔荷著家族的一切,沉穩地立在我的前方。行跪拜禮。
儀式如山陵丘壑,一坡連著一坡。輪到這一旬,像血脈薪傳,像權力交棒。隱隱訴說著,有一天我們都要站上前頭,褪下稚嫩,不管我們眷不眷戀童稚,時間不會因我們安逸在孩子的身分裡就讓一切暫時停止。我們抽高,我們開始離開校園,進入職場,認識伴侶,像長輩那樣,開花結果。那時,也許我們會循著前行者的足跡前進,或者在他們的足跡之上另闢疆土。
孫子旬,當我們立在長輩前頭,孫子的意義此刻悄然轉移,這個家族正緩慢把一切經營讓度給孩子。
儀式結束後,二表弟騎乘機車載姨丈準備回家。高大的姨丈兩腳縮起,坐在後頭,信任地把自己交給表弟掌舵。姨丈見我們,微笑揮手,彷彿說:「沒事的,再見。」沒事的。當年孩提的我們如此堅信不移地把自己交給父親,坐在機車後頭,任他們引領。而今,我們前後次序對調,我們保護每一個坐在身後的人。
其實,我們都長大了啊。在孫子旬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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